《荆舟晚意》免费阅读

在众多和诗中，清初山东著名诗人程云《次赵松雪趵突泉韵》一诗，当是和诗中艺术性较高的一首，颇值得一读。

千载追游意不孤

程云一生致力于诗歌创作，其部分诗作于去世三十年后被同乡进士魏锡祚编为《松壶集》二十卷。惜乎《松壶集》全卷久已失传，此诗亦鲜为世人所知。

《松壶集》第十二卷中，有一首和赵孟頫《趵突泉》的诗，题为《次赵松雪趵突泉韵》。诗如下：

遍历名川更有无，解衣磅礴任倾壶。

佛头倒插云全湿，仙掌遥侵露未枯。

凭槛岂非临北海，移舟何必泛西湖。

吴兴真迹兼佳句，千载追游意不孤。

首联颇有唐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曾经游览了许多名山巨川的程云，在观看了趵突泉以后，才知道原来所游的那些与趵突泉相比，似乎可有可无。看那趵突泉三个泉眼的泉水喷涌而出，就像是神闲意定不拘形迹之人在聚饮畅谈。位于泉城以南不远的千佛山东南，有一山曰佛慧山，山上有一座石刻佛头像，为北宋景祐二年（1035年）所造。佛慧山因此被称为大佛头山。“佛头倒插”应是指千佛山倒映水中。千佛山等皆为仙山，仙掌滴露，汇而为流，涌而为泉。趵突泉为诸泉之最，泉水形成了一泓碧波，站在岸边，如身临北海，泛舟其上，何必要去西湖。这实际上是对“遍历名川更有无”的进一步阐释。赵孟頫为吴兴人，这里的“吴兴佳句”指其《趵突泉》一诗。程云诗题下有“传是海眼，自松雪时有诗”句。海眼，指泉眼，泉水的流出口，也指那些一年四季旱涝不干的泉水，这里指趵突泉。“自松雪时有诗”，是对赵孟頫诗作的高度评价，谓赵诗一出，其他诗就如他今天看到趵突泉的感受一样，之前歌咏趵突泉的诗作也是“可有可无”的了。

在众多的和赵诗中，程云的这首该属佼佼者。

趵突泉 新黄河记者黄中明 摄

除了上面的《次赵松雪趵突泉韵》一诗，《松壶集》中还有三首写趵突泉的诗。其中一首题为《趵突泉》，亦载第十二卷：

七十余泉首泺澜，一泓突屼结峰峦。

黄粱阁静摇晴雨，白雪楼孤集夏寒。

凿凿石砂群玉圃，罗罗星斗错冰盘。

独来坐卧名碑下，剥落芜苔扫欲殚。

泺澜，即趵突泉。趵突泉泉水在一汪清水中突兀而起，像峰峦一样高高耸立。黄粱阁即吕祖阁，就是今趵突泉北岸的泺源堂。因趵突泉古时又称为“泺源泉”，“泺源堂”便由此而得名。这泺源堂原来就叫“吕祖阁”，是祭拜神仙吕洞宾的香火庙宇。吕洞宾在成仙之前，曾苦读以求功名。有一天，他在长安一家酒楼上遇到了神仙钟离权，被钟离权的一场“黄粱美梦”所点化，觉悟到人生如梦，唯有修道方可度世。白雪楼位于趵突泉东南侧，为纪念明代著名文学家李攀龙所建。凿凿，鲜明貌，整个水塘就像布满了洁白鲜明的石砂的园圃；罗罗，疏朗清晰，飞花四溅，水塘又像是放满了碎冰的玉盘。

程云《松壶集》原诗

不知涤荡几繁华

程云与时任济南知府的吴南岱为顺治六年（1649年）同科进士。吴南岱因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胭脂》名闻遐迩。罢官归来的程云曾多次去济南拜访同年的吴南岱。有一年，在拜访吴南岱时，遇到了吴无聘。吴无聘当与吴南岱有关联，从同时代的诗人阎兴邦的一首诗中可窥。阎兴邦与程云都有和吴无聘的诗，而且是和的同一首诗。阎兴邦的诗题为《和无聘先生韵应泰岩吴公祖命》，泰岩吴公祖即吴南岱。

程云《次吴无聘趵突泉韵二首》，亦载《松壶集》第十二卷。诗题下有“吕仙有联，道人元为看泉来”句。其一：

迥出石栏遥溅衣，亭开来鹤更萧机。

自分鼎足争高下，谁解龙鳞互密稀。

安得携从居士卧，曾闻伫看道人飞。

寒陵一片娑陀石，想象遗风尚可依。

吕仙，指吕洞宾。传说吕洞宾常常身背一把神光宝剑云游天下，至趵突泉，见此胜景，便在泉水边住了下来。有一天，文豪元好问在太原街头闲逛，一长须飘洒、身背宝剑的道人突然上前邀请他一同饮酒。元好问生性好交友，自然不推辞。推杯换盏之中，两人谈得甚是投机。道人自我介绍说，他住在天下闻名的济南趵突泉边，并邀元好问一同前去游历。数年后，元好问途经济南，乘兴来游趵突泉。两个时辰以后，元好问有点累了，便在泉边坐下来小憩。迷迷蒙蒙中，他看见一长须道人向他走来，附在他耳边说道：“太原一别，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为什么到了我的家门口，还不来和我见面叙旧呢？”元好问猛然惊醒，这才想起当年在太原时和道人相约一事。他立马起身来到旁边的殿堂中，发现座上供奉的吕洞宾正是当年在太原见到的长须执剑道人。程云在此诗中写，趵突泉水势浩大，人站在石栏边，水珠就会溅在衣服上。趵突泉东侧，有一座青石平板桥，桥面虽然不甚宽阔，但桥栏上雕花纹饰，古朴典雅，名字也很美，叫“来鹤桥”。来鹤桥原为木桥，由明代万历年间历城知县张鹤鸣始建，天启年间济南知府樊时英重修，清代顺治年间监察史程公再次重修。后改木桥为平板石桥，并在桥体两侧设置了雕花的石栏。

其二：

石径板桥逐横斜，不知涤荡几繁华。

若为散作峰头雪，何处浮来洞口花。

寂坐滔滔含大陆，澄观历历展平沙。

重游正及清秋晚，薄暮长天落片霞。

在程云的这首诗作中，趵突泉水如雪似花。

华山 新黄河记者王锋 摄

拂衣千里早归哉

除了写趵突泉的诗，《松壶集》中亦有多首写济南山水的诗。如《华不注》：高岂必陵迟，回澜绝蔓支。一青遥未了，三匝始无疑。月小看如立，云孤欲不移。独能辞众赏，好自抱幽奇。

此诗载《松壶集》第八卷。诗题下有“掩于趵突泉，少有知者”句，意为因趵突泉久负盛名，游客多知趵突泉而少知有华不注，因而很少有人去游览。华不注平地而起，虽然海拔只不到200米，但山势陡峭。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描述说：“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青崖翠发，望同点黛。”春秋时，齐晋“鞍之战”即发生于此。《左传》记载，鲁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齐顷公亲率大军在济南北马鞍山下摆开阵势，与晋军进行决战。齐顷公骄傲轻敌，言称“灭此而朝食”，不给战马披上铠甲而参战，结果，齐军大败，“逐之，三周华不注”。齐顷公被晋军追逼，围着华不注山绕了三周，幸得大臣逄丑父与之更衣换位，并佯命其到山脚“华泉”取水，始得趁机逃脱。末句是指作者独自辞别众人而去几无人迹的华不注游览，亦或指华不注山远离喧嚣，孤芳自赏，取孔子“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之意。

再如《同杨同年荆石招朱同年野岩王年兄小集北渚亭》：“停舟登北渚，拂榻向南山。以此从城阙，居然绝市圜。芙荷翻虹彩，杨柳弄烟鬟。曲港群鸥动，平洲一惊闲6。差池兄弟少，懈逅鬓毛斑。岁月徒回首，乾坤且破颜。能文才竟窘，耽酒性仍顽。礼法胡为设，风流漫欲删。青衫闻世乱，白眼看时艰。作檄非尝试，随营岂易娴。旅情随去住，浮迹记追扳。讵必侈高会，舒徐月下还。”

此诗载《松壶集》第十六卷。北渚亭，始建于北宋熙宁五年（1072年），为曾巩在济南任职时所建，杜甫曾有“北渚凌清河”的诗句，亭名由此所得。元代中叶以后，由于连年战乱，失于管理和维修的北渚亭终至废圮芜没，其遗迹亦荡然无存。北渚，即北面的水涯。从前人及程云诗推测，北渚亭似在今大明湖北岸北极台上。

还有《书济南酒家壁》：“廿年不到古明湖，只此高楼白雪孤。安得尽偿文债了，酒家须问有钱无。”

此诗载《松壶集》第二十卷。白雪，指白雪楼，位于济南市趵突泉公园内，是明代著名诗人李攀龙的藏书处。

进士及第后，程云赴湖北孝感担任知县。异国他乡的他，无时不在思念着故乡山水。写于此时的一首《澴上陆园观莲》的诗，就反映了他此时的心情。诗中写道：“碧亭高矗立城隈，携客移舟一溯洄。白发安知才子幕，清颜合妒美人腮。沿溪幢竖亭亭出，冒雨香移细细来。历下明湖尝纵饮，拂衣千里早归哉。”

大明湖荷花 新黄河记者黄中明 摄

诗载《松壶集》第十四卷。诗题下有“济南明湖荷花数里”。澴，这里指澴水，属长江支流，位于湖北省中部偏东，下游干流绕孝感市城关，后经黄陂、滠口，最后由谌家矶注入长江。移舟溪上，程云看到一枝枝亭亭玉立的莲花，不禁想到了故乡济南的大明湖。大明湖上亦有“荷花数里”，何日才能回到远隔千山万水的故乡，再与故友泛舟明湖，或在湖岸开怀畅饮，共赏数里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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