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的一是几声

2020年7月的某天，刚刚完成工作的聂积燕走出客户的家，她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就在半小时前，她亲眼目睹了客户的离世。事实上，这不是聂积燕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因为她是一名助浴师。

01

机缘巧合，成为一名助浴师

助浴作为一种行业，最早在日本兴起。

第一次知道助浴师这个行业时，聂积燕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在此之前，她经营着一家小旅行社，由于当地旅游业发展兴盛，聂积燕的日子过得也算红火，最起码吃穿不愁。然而不久后，意外的来临让她不得不做出改变。

2019年，受疫情的影响，全国的旅游行业发展停滞不前，聂积燕的旅行社也受到了冲击。由于长时间的入不敷出，聂积燕最终决定关掉旅行社，另谋生计。

偶然一次机会，聂积燕看到了有关助浴师的招聘信息，起初，她也像普通人一样，对这个行业十分陌生，但在了解之后，她才对其有了改观。

据介绍，助浴师的工作就是帮助别人洗澡，而服务对象一般也是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们，他们因为失能，大多都常年卧床，就连最普通的洗澡的需求也成了奢望，这时，助浴师们就会为有需求的老人上门服务。

在多方面的了解之后，聂积燕对这个行业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光是因为每次服务完成后就可以赚到500块钱左右，更是因为这些老人的遭遇深深触动了她的心。

“人都有老去的一天，他们现在正在遭受的苦难也许就是我们的明天。”聂积燕决心要成为助浴师，用自己的行动去尽可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老人们。

经过一段时间的全方位培训，聂积燕终于成为了一名助浴师。入行几年，她服务过的有数百人，也收获了诸多好评。

02

总被误解，不为人知的辛苦

“一个半小时就能赚500元，老人的钱就这么好赚？”这是聂积燕在业期间听过最多的质疑。或许在外界看来，给老人洗澡是一件无比轻松的差事，但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成年人可以轻松地扛起一个100斤的包裹，但要想扛起一个同等重量的老人却并非如此简单的事情。

因为要服务的顾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物品，稍有疏忽就可能会对其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照顾过卧床老人的都知道，一个人想要帮助老人翻个身都是十分费力的，更别提要帮助老人移动到浴盆中去。

要知道，助浴师的工作并非单纯的为老人们洗澡，洗澡前后的准备与收尾工作同样不容忽视。

一般情况下，一位老人将由三名助浴师同时服务，要想在整个过程中保证老人足够安全，就需要三个人默契配合。

在搬运老人的过程中，三人需要在不同的方位寻找到着力点，以防止在抬起老人的过程中重心不稳发生意外，这不光要求助浴师们要有一定的臂力，同时也是对他们的默契与搬运技巧的考验。

不仅如此，助浴师们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你们能不能提供特殊服务？”“你好好陪我洗次澡，多少钱我都给你。”“能不能只要女的来给我服务？”

类似于这种打着寻求帮助的幌子，却想占便宜的顾客，聂积燕曾遇到过无数次，更有甚者会在洗澡的过程中故意与她发生身体接触。

“请尊重我们的职业！”每次遇到这种顾客，聂积燕从不忍气吞声，会委婉地用其他方式来制止这种行为，或询问老人水温是否合适，或提高音量与老人家属对话，这也是每次洗澡都需要家属陪同的原因之一。

“这么累，也不被看好，其实也是想过放弃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工作或许能为老人们带来久违的关怀，咬咬牙便能坚持下去。”

03

守护老人最后的体面

“谢谢你们啊，我这个样子被你们看到太过意不去。”每当聂积燕想要放弃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林阿婆的模样。

林阿婆是聂积燕入行不久时服务的一位老人，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当时的场景仍然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2019年，聂积燕接到了某社区的一通电话，请求他们上门为林阿婆助浴，但同时，对方委婉地对聂积燕说这林阿婆的状况不太寻常，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

怀着忐忑的心情，聂积燕一行人驱车赶往了老人的家，虽然早在心里打过了“预防针”，但推开门的一瞬间，聂积燕还是大为震惊。

人还没迈进房间，一股莫名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霉味混合着屎尿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充斥着整个屋子，让聂积燕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放眼望去，屋内到处堆满了杂物，几乎无处下脚。虫蝇在头顶盘旋，很难想象到这种生活条件下还能住人。聂积燕强忍住胃中翻滚的恶心，继续往卧室走去。

只见昏暗的卧室里同样脏乱，屋内中间摆放着一张小床，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堆满了变质的食物与药品，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颤颤巍巍地用她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抓取食物往嘴里塞。

看着眼前的老人，聂积燕心中的不适感瞬间烟消云散，她所有的感受在这个瞬间都化成了对老人处境与遭遇的心疼。

林阿婆名叫林景怡，据她自己介绍，多年之前林阿婆就与老伴离了婚，带着儿子从家里搬了出来。

几年前儿子也去世了，林阿婆一时间接受不了，伤心过度的她突发脑梗，虽然保住了命但却失去了自理能力，浑身上下只有一只手还能动。

林阿婆所在的社区担心她，便请了一个护工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但林阿婆微不足道的退休金只能请得起最便宜的护工。

每天护工只会来一两次，一是看看林阿婆是否还活着，二是为她做顿饭，换块尿不湿，象征性地清理一下。

“我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上一次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听闻聂积燕是来给自己洗澡的，林阿婆手足无措地说道，或许在她心里，洗一次澡已经成为了奢望，更何况是别人帮她洗。

“没事阿婆，不用怕，不会有危险的。”

聂积燕轻声安慰着林阿婆，这才使其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但很快，林阿婆又犹豫了起来：“我身上又痛又痒的，希望不要吓到你们。”

原来，由于长时间的卧床，林阿婆的身上生出了许多褥疮，护工每次来都不会帮阿婆翻翻身，这导致褥疮持续溃烂，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

除了后背，林阿婆的屁股上的皮肤更加恐怖，原本护工为了林阿婆上厕所方便为她穿上尿不湿，但一整天下来的闷热与潮湿，更加速了褥疮的腐烂，这让林阿婆痛痒难忍。

“我不想穿尿不湿了，我的屁股好像要烂掉了。”在林阿婆的恳求下，护工只好让林阿婆赤裸下身，再给她盖上一床发了霉的破薄被。

听着林阿婆的叙述，聂积燕心里五味杂陈。她意识到，像林阿婆这样的失能老人数不胜数，他们或许依然在苦苦挣扎、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而她能做的，是帮他们洗一次澡，守护他们最后的做人的尊严。

林阿婆刚接触到水，就因恐惧打了个冷战，聂积燕询问她水温是否合适，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慢慢地往她身上淋水，以便林阿婆能尽快适应。

聂积燕一边与林阿婆聊着家常，一边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身体，服务结束之后，林阿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与之前判若两人。聂积燕离开之前，林阿婆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谢谢。她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声声谢谢，成为她继续工作下去的不竭动力。

04

最后一程，送他们体面地离开

“谢谢你们送我父亲最后一程，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了。”2020年，聂积燕服务了一位特殊的老人。

老人家住在上海，联系聂积燕的是老人的女儿，据女儿介绍，老人患肺癌晚期多年，如今时日不多，便想请聂积燕等人帮老人洗一次澡。

在了解了老人的相关情况之后，聂积燕深知老人的身体状况可能随时支撑不住，她先是与女儿交代了利害，又签订了免责协议后才放心地为老人沐浴。

几人小心翼翼地将老人转移到浴盆中，生怕出现任何闪失，下水之后，老人长舒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平缓许多，似乎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聂积燕尽可能地减小动作幅度，轻柔地为老人擦洗。

老人平静地闭着双眼，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任由温热的水浇灌着全身。聂积燕打湿手帕，仔细又小心地擦去老人脸上的水珠，女儿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感慨她的细心。

就在大家稍微放松时，老人的病情突然恶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豆大般的汗珠。

聂积燕心中一惊：“不好！”但她瞬间冷静下来，指挥着大家争分夺秒的为老人擦拭身体，并将他搬回床上平躺。

女儿叫来的护士随即也为老人进行心肺复苏，但老人大限已至，重重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一切来得太突然，聂积燕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幸好在她的指挥下，老人最终完成了最后一次沐浴，干净体面地离开了。

处理完老人的后事之后，女儿对聂积燕道谢：“谢谢你们，我父亲生前最爱干净了，有了你们，父亲也没有遗憾了。”

05

后继有人，更多博爱之心觉醒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助浴师的行业中，其中不乏有许多年轻人，聂积燕现在也成为了“老师”，带着几位实习生继续工作着。

或许聂积燕能在他们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怜悯与慈爱之心是如出一辙的。

以博爱之心让每位老人都能感受到关爱，让他们走得时候都能有尊严、有体面，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也是我们当前社会急需的温暖。

随着老龄化的加剧，像如助浴师这样的职业将会越来越多，我们或许做不到像他们一样，但请不要抱有偏见。

每个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我们能做的是善待父母、善待亲人，不要让“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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