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生态被破坏的例子
极目新闻记者 舒隆焕 丁鹏
视频剪辑 何川
宁夏灵武市马家滩镇林场主孙国友“跪地求水”的视频引发广泛关注，其自称植树治沙20年，却因双马煤矿未履约供水，致“万亩林场没有水喝”。
3月30日晚，灵武市发布消息称，对煤矿与孙国友供水纠纷所涉新种和拟种苗木，已采取有效保护措施。
连日来，孙国友“跪地求水”事件持续发酵，他与双马煤矿的协议、纠纷谁是谁非？他在万亩荒沙地中种了多少树？所种树种是否适宜在当地生长？这些引起各方极大关注，网友也产生了一些质疑。
近日，极目新闻记者在灵武市马家滩镇进行了实地调查走访。对于网友质疑，孙国友也正面作出了回应。
目前，此事仍然有待各方继续协商解决。
孙国友林场局部航拍图（极目新闻记者舒隆焕 摄）
焦点一：林场是否有万亩？
此事最初引发网友热议，源于孙国友在短视频平台发布的一段“跪地求水”的视频。他自称植树治沙20年，却因双马煤矿未履约供水面临断水，“万亩林场没有水喝”。
那么，孙国友是否有万亩林场？3月30日，极目新闻记者在现场采访孙国友时，他表示，自己承包的这块荒沙地有1万亩，目前约有2000亩已经种植了树木，其中包括乔木和灌木。但具体种了多少亩，种了多少棵树，他也无法准确统计。而据孙国友提供的他与马家滩镇政府2003年所签承包合同显示，他在马家滩村承包的荒沙地面积是1万亩。
当地2003年关于马家滩万亩荒沙地的发包决定。（受访者供图）
在3月29日下午孙国友与双马煤矿协商供水事宜无果后，3月30日上午，他自行拉水对近期栽种的丝绵木进行浇灌，还有十余名工人在其林场栽种丝棉木。当日，在浇灌、栽种现场，有部分当地村民对孙国友万亩林场、植树治沙20余年的说法并不认可。
3月30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与马家滩镇马家滩村二大队多位村民一同，到孙国友林场进行了走访。村民杨女士称，孙国友对外宣称万亩林地，但实际上种植的乔木林并没有那么多，“估计也就500亩左右。”
“他（孙国友）说自己从2003年开始种树，将荒沙地改造成现在的模样。但是林场里的柠条实际上是村里领着我们小时候种的，孙国友还没来林场时，这里已经是成片的沙蒿。”杨女士说。
现场另一位杨姓村民称，虽然承包合同里约定承包给孙国友1万亩荒沙地，但并没有明确的“四至”界限。
3月31日上午，灵武市自然资源局一位知情人向极目新闻记者透露，2021年前后他曾随局里测绘部门到孙国友的林场，对承包的荒沙地面积及地表植被覆盖面积进行过测绘，“他（孙国友）承包的面积与合同中基本一致，大约1万亩，其中地表覆盖植被的大约在一千三四百亩。”
对于村民认为孙国友承包的荒沙地四至界限不清的质疑，该知情人士称，孙国友曾向测绘人员确认过四至界限，“但当时这需要多个部门联合进行认证。”该知情人表示，孙国友“跪地求水”视频引发关注后，局里领导就带队到孙国友林场，再次开展测绘工作，目前正在进一步核查确认中。
村民称，孙国友林场里乔木周边的柠条、沙蒿非林场所种。（极目新闻记者舒隆焕 摄）
焦点二：乔木是否适宜当地种植？
上述走访中，一位村民认为，孙国友执着于种植乔木违背了当地的客观条件，“我们这儿的水盐碱含量高，不适合种他栽种新疆杨、速生杨，只适合原生的沙蒿、柠条。”
上述杨女士指着一棵高大乔木称，这种乔木根系发达，一旦成活会吸附周边的大量水分，导致树的周边沙化，“活了一棵树，周边的树全死了。”
然而，孙国友则认为，2003年他在此种树时，有充足的地下水源。而只要水源充足，乔木和灌木相间种植是治沙的有效方法，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水源。
上述灵武市自然资源局知情人士表示，杨树、国槐等乔木在当地一般是城市景观树，或种植在厂房周边，“因为城市绿化和厂房种树浇水有保障。”对于孙国友林场种植乔木是否会对当地原生植被造成伤害，导致进一步加剧沙化，该知情人士表示这需要询问相关专家。
陕西省林业科学院治沙研究所正高级工程师赵晓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灵武毛乌素沙地年均降水量在200毫米左右，地下水位深，情况较为恶劣。栽植乔木不会破坏生态，不存在乔木和灌木、草本植物抢水的问题，只是在半荒漠区的灵武沙地栽植乔木难以成活。
中国林科院防沙治沙专家杨文斌也表示，治沙要采用适地适树的原则，低密度覆盖治沙，尽量选取乡土树种，乔、灌、草结合，增加植被多样性，提升固沙效果，因地制宜，宜乔则乔、宜灌则灌、宜荒则荒。
孙国友林场与双马煤矿间的荒沙地。（极目新闻记者舒隆焕 摄）
3月30日，极目新闻记者走访孙国友林场与双马煤矿之间的荒沙地时发现，有零星的高大乔木和灌木，双马煤矿正门前道路两旁种植着密集的乔木。3月31日，记者驱车从灵武市区到马家滩镇，其中近20公里的地方公路两侧及附近的部分厂房、农户周围也种植着乔木。
焦点三：煤矿与林场供水协议谁是谁非？
孙国友提供的一份供水协议显示，2011年6月，彼时的双马煤矿筹建处承诺向他提供绿化和生活用水，并明确了供水的方式和水源来源。
供水协议显示，经协商，双马煤矿筹建处（甲方）向孙国友（乙方）林场供水事宜。协议如下：甲方在乙方林场承包期内，提供林场绿化用水，矿井水处理站建成后，保证乙方本林场的用水量，乙方不得转供他人。在矿井水处理站外排主管道风井工广北侧预留分支供水管口，将预处理后的矿井水供乙方使用，分支管路与原供水管道对接，保证正常供水。由主工广生活污水处理厂向进场路北侧为乙方提供绿化用水，提供配电点。甲方负责向乙方提供生活用水。此协议签订后，如单方违约，赔偿对方经济损失。
孙国友与双马煤矿筹建处签的供水协议（受访者供图）
孙国友告诉极目新闻记者，煤矿方既然签订了供水协议，就应该履约为他的林场提供绿化用水。
当地水务公司负责人回应媒体时表示，双马煤矿的污水处理达标，但是水的盐分过高，不利于浇树。
对于此协议，现双马煤矿相关负责人在回应媒体时还曾表示，这份协议时间太远，他们没有原件，真假不清楚。而且协议上面是当时一名科长签字，能不能代表双马煤矿也说不好。
孙国友称，3月30日他再次与双马煤矿协商供水事宜，仍无实质性进展。
孙国友在林场接受采访。（极目新闻记者舒隆焕 摄）
焦点四：林场种树是在破坏生态吗？
3月31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在林场再次与孙国友面对面对话，他对各方的质疑也作出了正面回应。
对于村民称孙国友来到林场前，林场荒沙地上已有原生的沙蒿和柠条，孙国友认为这并不客观。孙国友表示，在承包合同中可以看到他承包的是荒沙地，“怎么可能在我来之前就长满了植被？”孙国友说，刚开始种树首先要把沙子固定住，所以自己每年在雨季的时候买草籽，趁着下雨往沙地里撒，才有了现在看到的这些柠条。
对于承包地四至不清的问题，孙国友表示，当时和马家滩镇政府签订的承包合同里明确规定，承包地北至马家滩镇石油基地，南邻盐池县境界，西邻马家滩镇至大水坑公路，东邻盐池县境界。合同上不仅写了总面积1万亩，而且最后补充说明以测绘的实际面积为准。
对于针对承包费用的质疑，孙国友回应称，合同规定承包期从2003年7月15日起至2053年7月14日止，并以每年每亩1元钱的价格进行承包。“当时这里都是荒（沙）地，当地不要钱都希望有人来这里植树造林，不能用现在的价格去评判当时的情况吧？”
部分网友称孙国友林场种植乔木是“沙漠抽水机”。对此，孙国友表示，他当年来这里是发现了地下水的，而且种杨树成活快，所以选择种杨树，为了防风固沙，他请教专家后也种了不少灌木林，“我本身是做工程的，对种树我也不是专家。”
还有网友认为孙国友林场种树是在破坏生态。“谁认为我种树（乔木）是在破坏生态，可以请专家到现场来调查。”孙国友称，他当时在发现水源充足的情况下种杨树没什么问题，“如果说杨树不能种可以来指导，我可以种别的，但不能说我种树有罪吧？”
【孙国友“短视频”维权事件时间轴】
3月28日：极目新闻报道此事时，马家滩镇政府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市、镇正在协调处理此事。
3月29日：灵武市政府和灵武市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工作人员已在前方协调处理此事。当天，水务公司相关负责人称，他们排放的水盐分较高，不能直接灌溉林木。
3月29日13时：宁夏煤业双马一矿之声微信公众号发布情况说明称，他们正在就林地供水事宜与孙国友进行协商，相关问题正在核查，相关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3月29日下午：中国神华对媒体透露，“涉事（双马）煤矿不在中国神华产权下面，是国家能源集团下面的煤矿，并不属于中国神华上市公司，只能算是兄弟公司。”对于事件的处理方案，中国神华表示，国家能源集团正在核实情况，尚不清楚处理结果。
3月29日下午：灵武市政府一名主要负责人对媒体表示，双方正在商谈，肯定要先解决树木存活问题，“有个协议多年一直没有履行，树木肯定都保证存活。”
3月30日晚，灵武市发布通报（图源：“美丽灵武”微信公号截图）。
3月30日：灵武市官方发布消息称，灵武市委、市政府对孙国友新种和拟种苗木，已经采取有效保护措施：一是对孙某近期栽种的890棵丝棉木，马家滩镇已安排水车进行浇灌；对尚未栽种的1000余棵丝棉木，采取了有效保护措施，努力避免供水纠纷处置期间因缺水导致苗木死亡的情况。二是由自然资源部门和马家滩镇组织专业技术人员，对目前尚未栽植的沙柳橛子（沙柳树枝）采取了技术保护措施。灵武市还认真履行监管职责，防止出现污染环境等次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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