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为什么被赐死

知乎上关于这个问题的高赞回答，是一篇叫《宫墙柳》的小说。

以小说叙事作答，作者梦娃自言“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但她的回答却带来累计45.7万的高赞，引发2万多人评论。

很多读者唏嘘感慨小说中嫔妃们的命运，她们大多善良、佛系、不争宠、有自己的爱好兴趣，且皇帝对待嫔妃们温和、不暴虐，也无任何不良嗜好。

但即便如此，宫墙内的皇后和嫔妃们，仍演绎着一个又一个人生悲剧。

嫔妃们顾影自怜

事实上，从前看《甄嬛传》《如懿传》，嫔妃们为争宠使尽手段，斗得你死我活，很多嫔妃不得善终，大家还能理解。

却没想到，嫔妃们不搞宫斗，一团和气过日子，仍没好结局。

这就引出一个问题：既然嫔妃们争不争宠都难如己意，为什么她们还要挖空心思去争、去斗呢，不去争会怎样？

本文尝试从后宫嫔妃的生存生活环境、嫔妃争宠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来浅析上述问题。

嫔妃的生存生活环境

（一）皇帝对嫔妃的生存生活状态有完全决定权

提及后宫嫔妃的生存发展环境，需要理清“后宫”“嫔妃”两个概念的界定。

皇帝的“后宫”，总体可概括为两大系统。

一是女性成员组成的后妃系统，包含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及各个等级的嫔妃；二是为服务这些后妃的宫官系统，包括女官、太监、宫女等。

从这两大系统可以看出，皇帝的后宫，从嫔妃到宫官，真正意义上的男性只有皇帝一人。太监、宫女等宫官服务于后妃，后妃服务于皇帝，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和生杀予夺的权力。

嫔妃们向皇后问安

从秦朝开始，对应秦始皇称皇帝这一说法，出现“皇后”一词。

关于后宫嫔妃的数量，最早的规定出自《周礼》，王者立后1人，夫人3人，嫔9人，世妇27人，女御妻81人。即嫔妃人数为：1个妻子，120名小妾。

皇帝只有一个正妻，实行一夫一妻制。广义的嫔妃，指皇帝的所有妻妾；狭义的嫔妃，指除皇后外的所有妾室。

不同封建王朝的皇帝按照自己的喜好组建后宫，据说汉武帝刘彻是拥有小妾最多的皇帝。

据《汉武故事》记载，“掖庭总籍，凡诸宫美女万有八千”，汉武帝的后宫美女多达18000人。

理论上，皇后为正妻，是六宫之主，所有嫔妃、宫女、太监、女官等，都是她的臣属，但实际上，皇后管理后宫所有事务，却无权力晋升、处置嫔妃。

皇后

换句话说，皇后就像职场中为老板打工的高管，能决定底层员工的去留，如宫女、女官的去留；但对各级中层干部，如嫔妃们的晋升和处置，仅有推荐或建议权。

皇帝才是后宫的大老板,不仅是唯一的男性，也是唯一拥有至高无上权力之人，嫔妃们的生存生活状态，完全由他说了算。

（二）嫔妃的等级决定了她们的待遇地位

封建朝廷等级森严，不同官员享受的俸禄、衣着服饰、出行车马、所住房屋按照官位等级区分。

后宫同样如此。汉朝时，后宫设皇后、昭仪、婕妤、娙娥、容华、美人等。

皇后位居中宫，为一国之母，在礼仪上皇后与皇帝平等，出入同车，在重大节日接受百官朝贺；

皇帝皇后共同敬酒

昭仪，可看作丞相，爵位相当于诸侯王；

婕妤，可看作上卿，爵位相当于列侯；

娙娥，爵位相当于关内侯。

嫔妃之间等级森严。贵妃无论多么得宠，也不能穿大红色、佩戴象征皇后身份的钗环配饰，否则就是大不敬和僭越。

嫔妃制度发展到清朝，等级管理更加完善。清《钦定宫中现行则例》规定，不同等级嫔妃编制为：

皇后以下，设皇贵妃1人、贵妃2人、妃4人、嫔6人、答应常在无定数。

不同嫔妃在年薪、服侍宫女和仪仗规模等待遇不同。

理论上，嫔妃的位份越高，待遇越高，生存生活环境越好。

但实际上，嫔妃的晋升大概率不遵循按部就班，受到诸多偶然因素影响。

（三）嫔妃晋升具有不确定性和偶然性

前朝官员的晋升，基本上有明确规定，或因军功、谋略、文才，或因官员和名士举荐，祖上荫庇等方式，获得选拔和晋升机会。

官员晋升属公共领域，是封建政治体系内容之一，受到士大夫群体代表——“言官”的监督。

谏议大夫进言

“言官”始于秦朝设谏议大夫，一直沿用至宋元，明清改为御史兼任，担任对皇帝和百官劝谏的工作职能，以维护封建王朝的整体利益。

与此不同，皇帝的后宫嫔妃晋升，属于皇帝的私生活，外界官员能监督干预的力量极其有限。

嫔妃从属于皇权体系，在皇帝家天下的背景下，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

因此，嫔妃的晋升，不可避免具有一定的公共属性和皇帝的私人爱好相结合的特征，表现出很大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

当皇帝权势不稳时，皇室和皇帝本人为了自身利益，会选出家族势力强大的女子，晋升为皇后和嫔妃，平衡各方关系。

当皇帝权势在握时，皇帝完全能凭个人偏爱，晋升嫔妃，个别嫔妃一跃登顶，在历史上真实存在。

如汉武帝刘彻被汉景帝立为太子，靠的是母亲王夫人和馆陶公主结盟，用计废了兄长的太子位，条件是他娶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为妻。

汉武帝和陈阿娇琴瑟和鸣的日子

汉武帝登基后，陈皇后自恃有功，在后宫日益骄纵，汉武帝对她很不满，但还是听从母亲的劝诫，权势未稳，馆陶公主势大，对陈皇后施以恩宠。

直到馆陶公主去世，势力减弱，再加上陈皇后涉及“巫蛊”之祸，汉武帝将她打进冷宫，封歌女卫子夫为后，为汉武帝第二任皇后。

无论是陈阿娇，还是卫子夫，她们的人生，都因皇帝的宠爱大起大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

综上所述，嫔妃的生存生活环境、后宫等级制度和嫔妃晋升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嫔妃的生存生活质量与皇帝的宠爱紧密相关。

嫔妃争宠的必要性

首先要弄明白一个问题：嫔妃和皇帝之间为什么只说争宠，不说爱情呢？

众所周知，爱情具有排他性、唯一性，或许在皇帝和嫔妃之间，短暂地存在爱情，但随着嫔妃众多，皇权消磨，存在于嫔妃和皇帝之间，有敬重或宠爱，就已经很好了。

唐太宗和长孙皇后

如唐太宗李世民很敬重长孙皇后，把长孙皇后视为股肱之臣，他的妃子们，被他视为工具人，主要为了繁衍后代。

其次，嫔妃为什么争宠？有这个必要吗？

（一）从嫔妃的生活状态来说，争宠直接关系到地位和待遇提升。

后宫嫔妃众多，皇帝的时间、精力，包括性能力是稀缺资源。

嫔妃若不争取皇帝的青睐，有可能一辈子见不到皇帝一面。

唐代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生动描述了嫔妃们站立良久，远远探视，希望皇帝来临，能宠幸自己。有的嫔妃入宫36年，没见过皇帝。

如果嫔妃把晋升当成职业生涯，她不去争宠，在宫中寂寞孤独一生，被其他高位嫔妃磋磨，被身边的宫女、太监看不起。宫女、太监们自然不想跟着这样的中层干部混。

冷宫妃子

在这些压力下，嫔妃为了提升职场地位和待遇，也会去努力争宠。

（二）从嫔妃的未来发展来说，争宠直接关系到基本的生存权。

嫔妃得不到皇帝宠幸，没有受孕机会，就不会有子嗣。当老皇帝过世，新皇继位，宫廷担心封建人伦风险，无子无女的嫔妃们通常被送往皇家寺庙，在明朝初期，无子女的嫔妃还被要求殉葬。

而有子女的嫔妃，新皇继位后，可以出宫由皇子或公主赡养。

为了不过青灯古佛的生活，不被赐死殉葬，嫔妃们也会努力争宠。

嫔妃被赐死殉葬

嫔妃们通过争宠受孕，有子女傍身，起码拥有基本的生存权。

（三）从嫔妃的家人来看，争宠直接关系到子女的未来和家族荣耀。

嫔妃受宠，她的子女也有机会得到皇帝更多宠爱和关注，为了孩子的未来，嫔妃们也会努力去争宠。

有皇子的嫔妃，受宠于皇帝，皇子未来有更多机遇。

机遇一：如果运气好，皇帝爱屋及乌，宠妃生的皇子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如歌女卫子夫一路晋升为后，她的儿子刘据被封为太子，汉武帝对太子很满意，如果不是刘据在“巫蛊之祸”中被逼自杀，西汉末年的历史完全有可能被改写。

机遇二：如果皇后无法生育，嫔妃生的皇子过继给皇后，皇子也有机会登基为帝。

如宋真宗赵恒的皇后刘娥无子，赵恒和李宸妃的儿子赵祯出生后，由刘皇后和杨淑妃共同抚养，即后来的宋仁宗。

宋真宗与皇后刘娥

嫔妃争宠成功，不仅皇子未来有更好的发展，也能改变嫔妃整个家族的命运，母家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如杨玉环在皇帝盛宠之下，杨家封官加爵，令人十分羡慕，当时社会出现“不重生男重生女”的风气。

而且，嫔妃争宠也符合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无论嫔妃们是基于底层的生理需要——对性的需求；或是未来基本的生存发展需要——不用被送往皇家寺庙或殉葬；还是为了个人和家族获得社会地位和尊重，争宠都是必须的，有其必要性。

实际上，嫔妃争宠的目的，是通过皇帝的宠爱，隐秘地分享皇权，让自己和家族成为居于王朝权势金字塔顶尖的群体。

热闹的皇宫

嫔妃争宠的本质，是为了自己和家族获得更好的生存发展权。

嫔妃争宠的可行性

《甄嬛传》中，嫔妃争宠的方式多种多样：

皇后靠在皇上面前表演贤良淑德、提起自己的姐姐纯元皇后争宠；华妃靠貌美和真性情争宠；安陵容靠歌声争宠；祺贵人靠肚子里孩子争宠；甄嬛早期靠女人的小心思和情意争宠，后期靠智谋争宠。

一句话，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爱好偏向，嫔妃们为争宠，使出浑身解数，结合自身所长，投皇帝所好。

总的来说，有以下几种方式：

（一）嫔妃靠相貌、才情争宠

皇帝在前朝忙于政务，回到后宫，希望能放松身心。

嫔妃们的作用除了传宗接代，还要能让皇帝身心放松、愉悦，提供情绪价值。

食色性也。皇权思想认为，皇帝拥有天下，皇帝拥有天下美女，显得理所应当。

宫廷的选秀制度，选秀时层层筛选，严格把关，为皇帝选出天下美女提供了保障。

嫔妃靠美貌和心机争宠

何况，皇帝自己也会大费心机搜罗美女入宫。

最出名的是乾隆帝。孝庄皇后规定：“汉女入宫者斩”，满汉不能通婚，且旗人女子家庭出身必须是包衣以上身份，才有资格入宫。

生性风流的乾隆帝对汉人美女很感兴趣，据说他六下江南，其中有一项爱好，就是流连江南汉女的温柔乡，搜罗汉人美女入宫。

仅据史料记载，乾隆帝的纯惠皇贵妃苏氏、芳妃陈氏和陆常在，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汉女。

要让皇帝身心放松，嫔妃的才情也是必杀技。如杨玉环懂音律，善舞蹈，传说中的《霓裳羽衣舞》，就由唐玄宗李隆基所作，杨玉环表演。

能让李隆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夺儿媳为妃，杨玉环的美貌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才情，让李隆基有了志趣相投，人生无憾之感。

（二）嫔妃靠智谋、野心争宠

皇帝宠爱能给他带来轻松愉悦的解语花；也会喜欢能帮他理清思路，缓和情绪的嫔妃，如李世民的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等。

因此，嫔妃争宠胜出，除了外貌姣好、才情突出，智谋、野心也是必要的。

以武则天为例。

太子李治在给父亲李世民侍病期间，与父亲的才人武媚娘相交，李治性格优柔寡断，很喜欢武媚娘的美貌和果断。

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

李世民死后，武媚娘被送往感业寺，她不甘心命运的安排，给新登基的唐高宗李治写了封情诗，引起了李治对她的思念和怜爱，心心念念想要接她回宫，这才有了后来武则天上位的故事。

（三）嫔妃靠外力相助争宠

复杂的宫廷生活中，各方力量之间的矛盾为嫔妃争宠提供了外部机遇和助力。

李治想要将武媚娘从感业寺接回自己的后宫，毕竟是自己的庶母，仅靠一己之力，阻碍比较大。

彼时，王皇后想要对付宠妃潇淑妃，她为武媚娘回宫送了把梯子。

武媚娘借着王皇后这个助力，做低伏小数年，帮王皇后拉下萧淑妃，生下孩子稳固地位后，又用计拉下王皇后，自己成为皇后，最后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

武媚娘上位成功，不仅在于皇帝李治的宠爱、欣赏，也在于王皇后这个糊涂对手提供助力。

同样，汉武帝刘彻非嫡非长，他成功上位，也是源于母亲王夫人巧妙抓住了宫廷矛盾提供的契机。

汉武帝

当时，汉景帝非常听信姐姐馆陶公主的话。馆陶公主想和宠妃栗姬结盟，遭到断然拒绝。刘彻的母亲王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后，主动求见馆陶公主结盟，才有后来，她们成功将栗姬的儿子刘荣拉下太子位，刘彻被立为太子。

嫔妃争宠的可行性还在于，争宠成功的先例不乏其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嫔妃不争不抢，未必有好日子，还不如豪赌一场，万一争宠成功了呢？

嫔妃争宠的特点

嫔妃争宠最大的特点：高回报、高风险并存。

嫔妃受宠于皇帝，一旦皇子被立为储君，顺利登基，成为新皇，嫔妃争宠的回报，可谓超高。

同时，嫔妃争宠和前朝争储一样，胜出者一步登天，失败者下场悲惨。

《太平御览·皇亲部·卷七》记载：“永徽六年，废后及萧良娣皆为庶人，囚之别院，武昭仪令人皆缢杀之。”

武则天在宫斗中胜出，尽管王皇后、萧淑妃已被贬为庶人，遭到囚禁，武则天仍下令将她们吊死。

历史上，最残酷的宫斗发生的皇后吕雉和戚夫人之间。

戚夫人

汉高祖刘邦宠爱戚夫人，戚夫人曾挑唆刘邦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皇后吕雉得知后，非常生气。

刘邦死后，吕雉命人砍掉戚夫人的四肢，剜掉双眼，让她又聋又哑，丢到茅厕中，做成“人彘”。

昔日后宫风头无两、光鲜亮丽的戚夫人，连死都受尽折磨羞辱，不得痛快。

吕雉又命人杀了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还要求自己的儿子汉惠帝刘盈前来观看“人彘”戚夫人，让他感受宫廷的残酷，竟把汉惠帝逼出了一场大病，几年后郁郁而终。

宫斗的戏剧性和残酷性，由此可见一斑。

因此，《甄嬛传》《如懿传》展示宫斗的曲折、复杂、残酷，很容易引发观众对宫斗的想象，引起社会现象级关注。

嫔妃争宠的历史真相

嫔妃争宠激烈、残酷，势必影响后宫稳定，也不利于皇嗣生长。因此，封建王朝发展到后期，对后宫的管理越来越严格。

明朝朱元璋登基后，提出减少嫔妃数量、“严内教”制度，明确要求：

后宫不可干政、不得与内外通信；

安排就寝制度，每位嫔妃什么时候服侍皇帝，有严格规定；

在各嫔妃宫内悬挂“警示牌”，将规矩写在“警示牌”上，随时提醒自己和嫔妃们遵守；

各嫔妃按照各自的等级使用物品和穿戴，不得越级。

《甄嬛传》中的嫔妃穿戴

到了清朝，《钦定宫中现行则例》对后宫的管理更加完备、严格。

比方说，规定宫女不能单独一人办事，至少得两人同进同出；主太监不能进入嫔妃的房间；服侍皇帝一定年份的嫔妃，才能见自己年迈的亲生父母，而且父母只能由大太监地从掖门引入，不得喧哗，父母回家后也不能跟人谈及后宫中的一切。

在这些监管制度下，嫔妃想要联络其他势力结盟，搞小动作争宠，无疑难度很大。

事实上，无论嫔妃是否争宠，一旦入宫，就如同进入锦绣监牢，不可能有自己的人生。

正如嘉靖帝祖母邵太后所言：“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这一点倒是与《宫墙柳》所述一致，后宫女子人人都是悲剧。

参考资料：

1、《周礼全集》，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局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10月

2、《旧唐书》，刘昫、张传玺著，现代教育出版社，2011年5月

3、《汉武故事》，班固著，商务印书馆，2012年2月

4、《太平御览》，李昉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9年9月

5、《两晋演义》，蔡东藩著，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年1月

作者|陌桑

编辑|丹尼尔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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