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浇地水管2.5寸

乡情散文|农村浇地

作者 崔洪国

“和暖绕林行，新贫足喜声。扫渠犹竹旱，浇地引兰生。”在农村浇地寄托了乡亲们对于土地的一份浓浓深情，就如同我刚刚写完的那篇散文《赶场，打场，扬场，看场》，农村的场院是表征农人们丰收年景的场域一样，浇地也是蕴含和表达着鲁北故乡农村的那些乡亲对美好年景的期冀和盼望。

一

我们村的大片农田集中在村北十多里的台田和六亩地，原来为每个小队的生产地，后来分到户后成了一家一户的责任田。家家户户种麦子、种棒子、种棉花和豆子很多年，后来单家单户的种植模式越来越没有效益和利润，乡亲们就又自发的组织起来，有的按年头包给了村里的种植大户，有的包给了外面的农业合作社和城里来的公司，走上了规模化种植的路子，我那些曾经的乡邻们腾出手来在城里找了园林绿化和小区保安、保洁、快递等的营生，除了地能收些租金，自己又能赚一些零花的钱，有的还和孩子一起在城里也买了房，城里和乡村来回跑着，与早些年起早贪黑，地里来地里去的生活光景大不一样了。

从上高中、大学离开家乡，到后来在沾化和省城参加了工作，一直漂泊在他乡，几十年下来，把他乡的路走成了故乡，再没有到故乡的土地和田园里去感受过乡村田园里播种、浇地、除草、收获的情景，那样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除了梦境里能够找寻，现实中是真地回不去了。且不说土地的播种和耕耘与我小时那会已完全不同，也不说收获早就过了镰刀收割的时代，就是这浇地，也与那时的浇地方式迥异了。每次回去，或者坐了高铁驰奔，看到无边无际的田园里喷灌的喷头隔不远处一个，需要浇地的时候拧开喷头就全是自动喷灌了。一片地里喷头开了，就如同播散甘霖一般，远处看，水蒙蒙，雾蒙蒙，那些麦子、棒子、蔬菜和果树可是够享福的了。这才几十年的时间，农业的生产方式日新月异，让你感觉恍若隔世，换了人间。

那时的浇地不是这样的。在我记忆里，小时到坡里浇地是童年生活中一道很深的光和影。跟着大人在坡里的日子除了夏忙麦收和秋忙掰玉米，很多的时间是在大田里浇地中度过的。“数声唤我竹溪鹴，烟雨苍茫苦竹冈，半径暮山浮滑翠，一渠春水落红香。”其实那时在雨季也是经常下雨的，但是地里的庄稼长势旺的时候，或者正需要水分了，很多等不得这赶巧的雨，若非要等到下雨，不少的作物就错过了最好的生长周期，有的就枯死了，没有枯萎的，产量也会打折扣，所以农家人还是要随了这节气和时令，该浇地就到各自的田里浇地。

二

“和暖绕林行，新贫足喜声。扫渠犹竹旱，浇地引兰生。”在农村浇地寄托了乡亲们对于土地的一份浓浓深情，就如同我刚刚写完的那篇散文《赶场，打场，扬场，看场》，农村的场院是表征农人们丰收年景的场域一样，浇地也是蕴含和表达着鲁北故乡农村的那些乡亲对美好年景的期冀和盼望。大旱的年岁，浇几遍水，那时久旱甘霖，看着自己亲手耕种的庄稼喝足了，解渴了，昂起了身子，七上八下的心里自然会多一些踏实和熨帖。倘若年景好，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特别是雨水足，在稍微有点旱情的时候浇一遍水，对丰收的成色就有了更多的自信和信心。少一遍不会少，多浇一遍也不会多，多少都是恰到好处，这是农人和土地对水的共同感觉。

我和妻子都是从那个年代的农村走过来的，浇地是我们记忆深处集体的记忆，每个人又因为对于浇地的不同认知有着各自非常丰富的感性体验，有的会认为苦一些，也是，古往今来，农人们的稼穑耕种哪里有那么多的诗和远方呢！有的会感觉更加欢快，“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陶翁的这首诗，除了与土地的那份不离不弃，更多是对自己误落尘网，复归田园的一份欣幸和释然，是内心桃源深处真正的诗和远方，如果我们以愤世嫉俗来解构就未免太过牵强附会了，其实就是一种内心自我的解放。那天我和妻子在家说到了浇地，说到了同样的话题，当然也涉及到了农村生活，诗和远方的美妙和迷人，这也直接催生了我写这篇散文的初衷。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回忆起来，浇地的情景依旧是那般的清晰和动感。我记得那时农村的浇地最初是用柴油机，后来地里都通了电，就用电机从井里往外抽水。用柴油机的时候，柴油机嘣嘣的声音湮没了周围的蝉鸣蛙鼓，打破了乡村田园夜的岑寂和清静，多了一些喧嚣在里面。后来用电，把点闸推上去，水哗哗就上来了，水电房声音很小，细微的响动也会由远而近，或者由近而远交互着。这样的感觉我和妻子在各自家里的大田里都体验过。还有就是最初浇地那会，地里挖的是水渠，我们老家叫“领沟子”，水从井里抽上来，顺着领沟子就汩汩流淌到田里了，后来每家每户都买了塑料软管，长长的一卷，浇地了就在地里铺开来，一头顺到地里，一头接到水泵上，水上来把塑料水管充得鼓鼓的，顺着水管就向田里奔去了。

三

那个年代，农村浇地大多选择在晚上，现在想想大约是白天活路多，人忙活，晚上闲暇时间多，浇地时间充裕，再就是晚上凉快，站在田间地头凉风习习，体感好。所以多数人家是在晚上浇地，而且是在月色朗照的晚上浇地。春天麦田浇地和暑夏棒子地浇地感觉是不一样的。开春时节，麦子刚刚返青不久，早春的天还冷飕飕的，地里的麦子绿油油的，长势快，长势旺，白天看，就是在一望无垠的鲁北大平原上披了绿色的盛装，让那些横亘绵延的乡路和绿树隔开来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就像大自然自己涂了绿色的调色板，郁郁葱葱的，煞是喜人。到了满月的晚上，浇地了，水流到麦田里，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明晃晃，水汪汪的。地头上早开的春花散发着馥郁的芬芳，野兽和虫儿少，所以除了听到田野里哗哗流淌的水声和偶尔一两声的虫鸣，漫漶在心头的是夜的静谧和月光的皎洁。“明月带醉意，隔云不出来。天光拂照水，恰似一镜开。”一样的月光，那时浇地就没有如今这般的诗情画意，想想不禁哑然失笑。

麦田的畦大而长，而且每垄都用土堆围了围堰，浇地的时候从地的这头能够直接望到那头，晴朗的夜空高悬了又大又圆的月亮，所以地里的光线和视线都很好。水涌到麦田里，很温顺的顺着麦田的方向向远方流淌着，流到头就折了回来，很快就把一畦麦子浇灌满了。哪里有跑水的从地头也能看得到，扛着铁锨沿着围堰过去封堵一下就可以了，更多的时间就在地头，用手柱了铁锨，一边歇息，一边听着水流过的声响，一边看着脚下长势喜人的麦子，内心是一名快乐的麦田守望者。偶尔会有家里的狗儿跟了在旁边立着，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天籁无声，狗儿就随了主人那么静静立着，呼哧呼哧喘着，倘若有虫儿鸣叫，狗儿就低吼一声，窜出老远，看能不到寻得和捕获猎物。

浇棒子那会就没有这样好的体验和享受了。浇棒子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有时酷暑难耐。而且那时棒子棵都有一人多高了，在地里密密麻麻的，有的是比棒子棵还要高的轻纱帐，风一吹，刷刷刷的声音顺着风来的方向传过来，会让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慌，一个人立在地头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长长的棒子叶和高粱叶如锐利的刀锋一般，划在脸上会划出一道一道的印，加上天热，让人感到生疼和不舒服。那时天空也有圆圆的月亮，春天照在麦田里明晃晃的，但是照在棒子地和高粱地里就如同照进了无边的黑洞，除了天空是明亮的，地里是黑魆魆的静和暗。有一刻，你的心里会感到是那般无依无靠，是那般盼着身边快点有人经过，和你说一会话，但你越是这样想，你越是一个人矗立在地头，面对着暗夜里无边的棒子地和高粱地。

你和哥哥一个在地的这头，一个在地的那头，谁也看不见谁。冰凉的水从井里抽上来，也是汩汩向着棒子地和高粱地流淌着，把脚伸进水里，瞬间的清凉或许会冲散和冲淡刚才在你心中郁积起来的恐慌和焦虑。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了，同样的感觉又从心底升腾起来。“弟弟，你在地头吗？这水怎么一直没有过来呀！”哥哥在棒子地的另一头喊着，一下把惶惑中的你喊醒了。你赶紧扛了铁锨顺着棒子地往里找，走到一半的地方，是水冲开了围堰，跑到了另一排棒子地里了，你几下用铁锨把那冲开的围堰堵好了，顺着水流一直到了另一头的哥哥那里，这一垄棒子和高粱就算浇透了。

脸上的生疼，心中的惶恐，间或里的委屈，见到哥哥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这样的场景在浇棒子的时候每个人都遇到过，而且都有着相同和相似的体验。人生如白驹过隙，现在说起来都是笑谈了，当时的感觉真得就是五味杂陈。在书本中很富有诗意的月亮也是那般冷冰冰的，棒子地成了吞噬明亮月光的暗物质，那一会，除了盼着快点浇完地回家，真得没有什么太多的美感，现在想想也是很有意思，当然了，现在的笑谈中更多还是发现和寻觅浇地中的欢快和愉悦。

四

浇地，在农村题材的电影中是有声有色有情感和温度的桥段，在人生的过程中是不可回溯和复制的经历，当时是田间的劳动和农活，过了这么多年都成很有趣味的故事了，虽然有不少的酸甜苦辣在里面，换个角度去看，那也是一种可以言说和记录的幸福。

对于故乡的那些亲人们，他们或许没有我这般丰富的体验去写出浇地的风花雪月和诗与远方，但在浇地中浇灌的那份对于乡村和土地的守望和信念却是真实的，感性的，可感知和可复制的，农家人憨厚，他们也许不会表达，但这种守望、这份信念、这份感性和对土地深怀的感恩是可以传承和永续的。即令到了今天，土地对于他们再不是那般的依赖，他们耕作、浇地、收获的方式时刻都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更新和变化，倘若他们站在广袤的平原的地头，那涌上心头的孤独、升腾、温情、释然和快乐依然是那样的熟稔，那样的亲切和动人。

再回家的时候，我一定去曾经的田间地头，再去寻找一下明媚皎洁的春光和月光下水汩汩流淌到麦田里的奇妙感觉。

注：图片来自网络！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写作学会散文评论委员会委员，济南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寻找灵魂的牧场》《与海阳最美的邂逅—崔洪国散文精品集》长篇非虚构纪实作品《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胶东散文十二家.崔洪国卷》，在报刊、媒体、平台发表散文、书评4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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