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一拜年祝福语图片

春节重磅荐读|回家过年（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再高的山，也高不过母亲养育之恩的山高水长，再远的路，经过的万水千山在故乡的乡村也就是从这个大门口的栅栏到北屋的正门。所以，过年，还是要回家过年。回到那个生你养你的家，一一滴相思的眼泪，一句亲情的温暖，一切的烦恼和忧愁就都烟消云散，了无踪迹了。

——题记

一

进了腊月，照例，娘会比我们更早得开始合计过年的事情。她会把挂在北屋方桌上面的相框拿下来，擦拭一新。那相框里有我在烟台大学上学时的照片，那是我在学校外面的黑松林，沐浴着夕阳向海的余辉拍的。还有我在学校西门的那座孺子牛旁边坐着，手握着一卷书，正思考诗和远方的时候拍的。

诗和远方虽然在很多的文章中反复用到，但在不同的文章和语境中总能找到合适的安放，那些照片是我青春放歌的记忆。相框里还有我到沾化工作后，娘在沾化照看女儿时拍下的一些亲情陪伴的生活照。那些瞬间的镜头记录的是一家人的温馨，记录的是温度，记录的是离别的念想和久别重逢的喜悦。进了腊月的每一天，母亲都会对着那相框，把一起生活的那些片段一片一片选拣出来，连缀起来，选着连着就到了年三十了。

而且，照例，娘会把里间屋我平素回老家住的房间收拾一番。床上铺的单子洗一遍，被子叠得方方正方的，放在床尾，枕头的枕套也洗得如新的一般。那些能够够得着的角落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染杂陈。收拾完了，会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始终面带着慈祥的微笑。过年了，都要新新鲜鲜的，啥也要沾点过年的新气和喜气。娘心里是这样想的，就忙不迭地在腊月之后每天忙忙碌碌着。收拾完了屋里，小院里，娘也会每天来来回回转好多趟。梧桐树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快过年那会，节气也已经到了立春前后，大约是五九了，梧桐树已经在做着迎接春天的准备。

娘会在梧桐树前，望着天空透射过来的温暖阳光，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我们年前回家的日子。不知不觉间，她会把棒子囤再圈一下，墙根的白菜拿出来扒一下干叶子，再围一围，看看腌的腊八蒜是否已经变成了清澄的绿色。“僮仆欢迎，稚子候门，携幼入室，有酒盈樽”，细数着，就听到了我们回家的脚步，就听到了我们回家的欢歌笑语，就听到了过年的锣鼓和鞭炮。

时光如梭，流年偷换。我这一细数，就是二三十年过去了。所有与娘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年场景，已经是恍然隔世，与娘云天相隔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所有天下娘的心是相通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龙年渐行渐近，天下无数的娘亲都在期盼着那些远在千山万水，远在天涯海角的孩子们回家过年了。千山万水总是情，在娘的心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娘是孩子永远走不到头的远方和故乡。

娘在盼年的同时，是在盼着那些在外做生意，在外上班，在外闯荡的孩子们回家。心有灵犀，那些游子们从进了腊月也都盼着回家过年了。虽然回家过年的心情都不一样，但回家过年的那种仪式感还是我们传统年节不可或缺的。父母在，不远游，所有的快乐或者不快乐，所有的幸福或者烦恼，到了家，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让娘瘦骨嶙峋的手焐热了游子的心。心里所有的千千结，所有的万语千言，都融汇成过年的重逢和亲情、乡情了。

二

2024年的龙年是疫情放开后人们迎来的第一个年。从几个月前，大家就在预热着这个不同凡俗的年。龙腾虎跃，龙飞凤舞，龙凤呈祥，见龙在田，很多关于龙的传说和故事，文案和设计就按耐不住地流行在城市和乡村的大街小巷了。最早让人们记住的是春晚的最大祝福悬念“龙行龘龘，前程朤朤”，龙年活力四射，前程光明似锦。这句深深植根在传统文化中的祝福语，在龙年还没有光临驾到，还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就从一份美好的祝福变幻成每个人都龙年行大运，行好运的无限期许了。

与我每天遇见的壹点和海报都推出了2024年春节山东乡村文化旅游节专栏和网络名人喊你来好客山东赏民俗过大年策划，网友直呼：山东可太会过年了。山东是齐鲁大地，孔孟之乡，年俗文化厚重，在过年上自然更能彰显辨识和特色。所以，龙年还没到，所有的人都在盼着过年的谜底揭晓了。高铁的复兴号还在路上，龙年专列的车票很早就开始发售，有的已经被抢购一空，甫一开售，就售罄了。虽然还没启程，无数人的心已经登上开往龙年的首趟高铁，从天南海北向着家的方向驰奔了。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娘在等着，年集已经赶起来，龙行龘龘的祝福歌已经唱起来，年气和年俗已经在网络的热捧和热搜中热络起来。那咱们就赶快回家过年吧！

鲁北平原过年的年俗与山东其他地方相似，都是从进入腊月的年集开始的。我老家那地方的年集逢五逢十的多，也有逢三逢八的。早些年，集少的时候，乡镇政府驻地的小张集是五和十，县城驻地的城关大集是三八集。后来很多村都起了集，集市多了，五十和三八赶集也就多了去了。鲁北的村庄连着村庄，都不远，所以几乎是今天是安德村大集，明天是梨园村大集，后天是柳各庄大集。进了腊月，没事的乡亲们就天天赶年集，赶着赶着就赶到腊月二十八，腊月三十了。关于年集，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赶年集》，详细叙述了农村赶年集的盛况，年集的摊子、年货、吆喝声、听戏唱曲、拉呱听书的，要啥有啥，那盛况真是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我记着那时老家小张的年集从初五就开始有卖春联的，我们那里叫对子和年画。初五赶集说的最多就是“买对子”和“买画子”。那些春联有乡村的先生边写边卖的，有印好了上下联现成卖的，“猪年”“龙年”“鸡年”，不同的年份对应着不同的春联叙事。什么“国泰民安戍岁乐，粮丰财茂亥春兴”“龙吟国瑞千家喜，春暖花开万里香”“雄鸡喜唱升平日，志士欢歌改革年”等，所有的对联都是家国欢庆，吉祥如意，春风送暖等祝福语。

因为鱼在齐鲁年俗中有更多的喜庆之意，所以很多的春联和年画都少不了年年有余、吉庆有余、喜庆有余之意，虽然鱼不是十二生肖之一，但鱼在每年的年俗和年气中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年集的年画有的是灶王爷，有的是金鸡报晓，还有鲤鱼跃龙门，有的两条鱼对着，一条鱼上面坐着一个胖墩墩的小娃娃。还有的年画是电影的年画版，是一部电影通过年画展开的叙事。好多鲁北农村的家里每年都会买《喜盈门》的年画，因为那部电影的生活习俗和人情世故与山东有很多相似之处。鲁东、鲁北、鲁能从一部《喜盈门》中找出故乡平原，婆婆儿媳和妯娌小姑子的影子。

三

每年过年的年货准备也是从年集开始的。初五的年集买画子买对联。到了初十的大集，就开始扯几尺布，很简单的窗帘需要换一下。新买的窗帘用挂钩挂上就行了，背景要么是耕牛犁田，要么是小桥流水，漓江山水的居多，有山有水，能够让人对着一幅窗帘就想到很多，想到很远，想到很美。家里孩子多的，扯的布颜色料子也不一样，老人要赶在年三十前做几件上衣和几条裤子，给孩子们换登换登。现在又流行的草绿色军大衣是我小时候做衣服的主要色调。娘给我做的衣服上下四个口袋，上面的有时装一支钢笔显摆，下面的口袋就等着拜年的时候装老人家给的糖果。“穿新衣，过新年”，这是孩子们对过年最大的期盼。

往后的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等几个集有的是赶着玩，有的这个集买点花椒、八角、粉皮之类，这些东西干炸烹煮的，过年用的多。二十集上开始买些粉皮和粉条，这些干的能放得住。到了二十五集，就开始买些熟货和炸货了，比如猪头肉、炸鱼、炸丸子。因为到了三十赶集，时间很短，而且在我们老家那地方，三十集是“穷汉子集”，赶集捡便宜的多，不到晌午头人就散了，很多年货到年三十集买不到，所以就在二十五集储备一些。家里没有冰箱，买的这些熟货回到家就挂在院子里的铁条上，那时正是天寒地冻，室外是天然的冰箱，东西好长时间坏不了。

家里人口多的，老人在那几天会反复炸好多的炸货，常用的炸藕盒，炸茄盒，炸刀鱼，炸丸子都会多做一些，年饭用，过年后亲戚来的时候也能用的着。娘炸的那些炸货与赶年集买的味道不一样，刚炸出来，脆、嫩、香，余味悠长。到了三十赶集的，我们小伙伴们去的多，很多是跟着爹和哥哥去，到集上就走散了分头行动。爹和哥哥去买鞭炮的，那时农村不像现在，还允许放鞭炮。过年放鞭炮，年味感觉更加浓郁一些。年三十集虽然散得早，但年货也很全活，应有尽有，家里少的、缺的，年三十集再添置一些，年货就齐全了。有时娘看着家里还少的，也会嘱咐姐姐和哥哥再买点酱油、盐、木耳之类，油盐是每餐必备，断不可缺，尤其在过年，那是忌讳。木耳在炖肉的时候用的多，所以三十集也会买一些。葱、姜、蒜和五香面也添置点，年货就全了，过年就万事俱备了，这个年也色香味俱全，有滋有味了。

四

鲁北平原过年的纯正年味是从年二十八左右就开始了。二十三是小年，晚上要吃饺子，吃完饺子这个年就算开始了，但是仪式感还没有拉满。年货，年画还要在后面的集上陆续添置。二十八这天的午饭就开始有些讲究了，有的就有酒有菜了。下午家里的长幼都要穿戴齐整了到祖坟上去请逝去的先人回家过年。我们那地方叫请“老爷老妈”。家里的中堂也会挂上有先人图像的竺子，桌签摆放了果盘，点着了香，一家人会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磕几个头，这些先人就与家人和孩子们一起过年过节了。从二十八到年初一的没每一顿饭，就都开始有酒有肉有过年的仪式感了。

对于儿时的我们来说，年味和年气从过了腊月就开始满满地浸润在我们每天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大人赶集的时候我们也跟着凑热闹。从初五开始口袋里就开始装了过年的干果和糖块，有时你给我一块，我给你一块，彼此的分享在年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有了。二十五和年三十集，我们会从年集的一个场赶到另一个场，听集市上那些南腔北调的吆喝混杂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每天都感受着过年的气氛和味道。

到了年三十的下午，我们就穿上娘给做的新衣服，在胡同头彼此比一比，然后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定要给过往的大人留下一个崭新的形象，收获一句“保国这衣服真好看，穿上这衣服，又长大了一岁”，那份天真的虚荣才能够快意和满足。要是放到现在，一定录个视频发到抖音或者朋友圈，让所有的朋友分享自己这个年是怎么过的。

五

鲁北老家的年俗有几件事有些说道。年三十的下午就开始包饺子了，饺子多以白菜和萝卜肉馅为主。小时候我们老家那里海鲜少，所以很少有包三鲜虾皮水饺的，多以肉馅水饺为主。到三四点钟，陆续有鞭炮响起，娘和姐姐会先下出第一锅热气腾腾的水饺。这是供仰先人和到野外上坟用的。有的先人请到家里了，有的很久远没有记忆的也不能让他们成为孤魂，就去给他们上坟上供养。哥哥会用方盘盛了菜肴、饺子和酒，带了钱粮到村外田里的祖坟处，摆好了，跟先人说几句来过年领钱的话，放几个饺子，倒一点酒，跟着磕几个头，就是给逝去的祖先们行过过年礼了。

回到家，年三十的年夜饭就准备好了。我记着那时的年夜饭有藕盒、茄盒，有芹菜炒肉，有从集上买的猪头肉，还有五花肉炖白菜，有时也会有南乡（淄博那边）亲戚送的酥锅，一桌子七八个菜。酒都是我老家的“乐安”酒，也有从集上买回的自制的那种烧酒，酒劲有点大，酒味也有些冲。哥哥和父亲会每人倒上一盅，就一口菜，品一口酒，在年夜饭中，那些苦乐的年华、年景和年岁就优哉游哉成过年的喜庆和吉祥了。父亲不胜酒力，很快脸就红了，几个哥哥平时喝酒也少，只有年夜饭的时候才有畅饮的机会，因为酒劲烈，最后干的时候也会皱起眉头，然后一饮而尽了。

年夜饭后，我会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打了灯笼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平时寂静寥落的鲁北农村，有了那些朦胧摇曳的灯笼，人气瞬间爆棚，那种寂寥很快随着灯火的闪烁和我们过年的欢歌笑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些灯笼有的是从集上买来的，有的是哥哥在家里给我们做的，灯架是用竹片撑开的，灯罩又长又圆，中间是一根蜡烛，一根长长的铁条挑着，蜡烛点上后灯罩就笼罩在一片微红和朦胧之中。买来的灯罩上有时会有各种动物的图案，灯笼在崎岖不平的街上晃来晃去，那些龙啊、马啊也随着灯笼的晃动栩栩如生了。回到家以后，我们就把那些灯笼挂在院子里的铁条上，再跟着哥哥在院子里和院外的胡同里噼噼啪啪放一通鞭炮。灯笼和鞭炮响彻的时候发出的光照着栅栏门两侧和北屋门两侧的对联，真得就“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了。

年初一早上的饺子是在年三十夜里包好的。年初一乡亲们都起来很早。年初一早上在鲁北农村的习俗就是吃完饺子串门拜年。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丰盛，也有饺子，所以每个人都会吃得很尽兴，年初一早上还不是很饿，吃饺子更多是一种过年的仪式感。年三十晚上的饺子是庆团圆。过完年三十就是下一年的初一了，初一早上的饺子是盼新的一年的幸福团圆，所以，意义是不一样的。吃完饺子，我会随着族里的哥哥们去给长辈拜年。爷爷奶奶、叔叔婶子也会穿戴一新，在家里的炕头上坐着，我们齐刷刷磕头的时候他们会笑得灿烂如花，赶紧从炕头把买好的糖果拿出来，一人一把，一圈下来，我们的口袋里就满满当当了。

六

初一上午村里的街上落满了鞭炮的纸屑，人们聚了来散了去。拜完年就三个五个一凑，到家里坐下，把现成的饭菜端上来，酒端上来，过年的话匣子随着酒酣耳热就又打开了。在以后呢，就是南乡北乡走亲戚了。那时时间悠长，走亲戚也都很隆重，怎么也得一天的时间才把亲戚间的那些话儿说够叙透。赶上村里有踩高跷、划旱船、唱戏的，我们也会跑去凑个热闹看个够，就如鲁迅先生在他的《社戏》中写的那样，不同的地方是他写的是故乡浙江，我写的是故乡山东，更确切说是鲁北大平原。

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回家过年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不管是志得意满，还是壮志未酬，不管是意气风发，还是沮丧颓唐，过年回家，荣归故里的存在感总是要有的。因为，走得再远，我们也不会忘记故乡的山水和草木。故乡是我们每个人出生、成长、出发和心灵栖息之地。

再高的山，也高不过母亲养育之恩的山高水长，再远的路，经过的万水千山在故乡的乡村也就是从这个大门口的栅栏到北屋的正门。所以，过年，还是要回家过年。回到那个生你养你的家，一一滴相思的眼泪，一句亲情的温暖，一切的烦恼和忧愁就都烟消云散，了无踪迹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那些年娘的音容笑貌和故乡袅袅的炊烟一直在我眼前回旋飘荡着。“父母在，不远游”，娘离开我已经整整二十个年头了。从那时起，过年，我一直在回忆和向往，但没有了娘的过年就乡没有了着落一般，无处安放了。

你和我不一样。当龙年的脚步抵达的时候，快回家守着家里的一草一木，守着家里的老娘过个年吧！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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