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犯罪基因存在吗
#孩子有超雄综合征就是天生坏种吗#这个热搜话题，是2023年最后几天的舆论焦点。
其中大家围绕讨论最多的一个词，就是“XYY染色体”。
（图源：MedlinePlus）
这个近两年频繁出现的专业名词，已经让全球犯罪学家、医学领域专家和基因学家讨论了几十年。关于XYY的各种学术争议，曾造成不少悲情故事和乌龙事件，直到现在都让人们争论不休。
示意图
几年前，韩国一档育儿类纪录片《我金子般的孩子》中的一个故事，就讲述了超雄家庭的无奈。
妈妈金善雅在怀孕做产检时，发现腹中胎儿患有基因缺陷。
和正常人染色体女性为“XX”、男性为“XY”不同的是，金善雅孩子的染色体为“XYY”，比普通男性染色体多了一条“Y”，被称为“超雄综合征”，是一种仅影响男性的基因变异性疾病。
产检后，尽管得知自己的孩子基因有缺陷，可能携带其他遗传病，金善雅还是不忍心打掉孩子，决定克服一切困难把他带大。于是这个携带“XYY超雄基因”，名为金子的孩子出生了。
金子从读幼儿园起就比同龄人显得脾气暴躁、言语粗鲁、喜欢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到了中学阶段，金子已经成为了年级中的一霸，不仅对周围同学大打出手。老师的管教和劝阻，在他看来都是耳旁风，脾气上来甚至连老师都敢打。为了保护其他学生的安全，学校将金子劝退。
金子的暴力行为却没有因此而收敛，不仅在外面惹是生非，对家里人也是拳脚相交。尤其对妈妈，稍有不顺心就扯着头发往地上摔。
她还会无缘无故的飞踢妈妈的腿，以看她摔倒为乐。常年被儿子殴打的金善雅，曾经在1年之内接受过10次腿部手术。
金子不仅以打人为乐，有时候急了连自己都打。他会经常无缘无故的将家中的家具砸到面目全非。
有时候还会采用以头撞墙的方式来自残，甚至头发、眉毛、睫毛也全被他拔下来吃了。这种冲动暴戾的举动，正是“超雄综合征”人群的主要特征。
然而，看似谁都不怕的金子，也有害怕的人。在他的生活半径里，唯独不敢挑衅身材高大的爸爸。这点上金子的父母都清楚，他并非是尊敬爸爸，而是知道自己打不过。
在教育上，金子的爸爸也主张要严厉规范儿子的言行给他正确指导，免得走上社会闯祸。
但金善雅觉得儿子生来已经很命苦，需要给他多些包容和谅解。教育孩子的理念不同，让夫妻之间经常爆发矛盾，最终选择离婚。
在很多韩国网友们看来，金善雅在决心生下金子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抚养“超雄综合征”的孩子，对家庭、对社会都是巨大的挑战。也有人提出了更详细的问题，XYY染色体，为什么会对男孩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超雄综合征”的形成病因，是父亲的精子在二次分裂时，二条Y染色体未移向细胞两极，导致个别精子细胞内有两条Y染色体。这个含有两条Y染色体的精子和卵子相遇，就会产生一个XYY染色体的受精卵，从而生成超雄综合征胚胎。
XYY染色体示意图
美国癌症专家Avery Sandberg，于1961年发现一位男性携带此基因。到了1965年，英国遗传学家雅各布斯，对苏格兰某医院住院的197名精神病罪犯进行了长时间观察。
她发现，这些人具有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头面部易长粉刺、智力低于同龄人、暴躁易怒和反社会性格倾向等共有特征。
XYY基因携带者体貌特征
在此基础上，雅各布斯又对这197名受访者进行了基因分析，进而发现他们中12人染色体异常患者，其中7名是XYY染色体携带者。雅各布斯将这个发现刊登在了1965年的《自然》杂志上。
第二年她又在此基础上，对315名上述医院的男患者进行了基因检测，这次又发现了9名XYY染色体患者。由此，雅各布斯的团队推断，携带XYY染色体的男性，大概率就是民众普遍公认的天生自带“犯罪基因人”。
XYY基因携带者体貌特征
这个结果也被她以论文形式，刊登在了1966年的《柳叶刀》期刊上。
结论从诞生那一刻起，这么多年，一直是各国舆论关注和争论的焦点。因为它让很多人对以往恐惧的犯罪人物，有了具象化的特征，这也让很多人相信了“人之初，性本恶”不是一句空话。
（图源：ScienceDirect）
有了雅各布斯团队的“超雄综合征”研究背书，各国遗传学、生物学领域专家也开始有针对的在医院和监狱里进行观察研究，试图从犯罪人群中找到XYY染色体携带者概率较大的证据。
但与此同时，这样的“基因病”，也成了不法分子想要利用脱罪的理由之一。
1967年，美国一名奸杀了8名实习护士的连环杀人犯查德·斯佩克，在被抓获后试图用自己是XYY基因的身份，混淆视听以此来减刑。
大批闻风而动的各领域专家和记者，也从查德·斯佩克脸上有痤疮、性格暴力、生性冷血、身材高大等特征，不做检测就给他定义为典型的“超雄综合征”患者。
美国遗传学专家玛丽·特尔弗还把这个案例，写成报告发表在《柳叶刀》《科学》期刊上。
虽然最终理查德·斯佩克的基因鉴定报告上，白纸黑字写着他是XY基因型，而非XYY基因，并被判谋杀罪名成立，获刑100年监禁。但那时谣言已经传遍了全球，无人在意真正的结果。
这个错误也一直被当做遗传学真理，直到70年代还刊登在精神病学教科书上，并被很多教材沿用至今。尤其是在基因检测技术被应用在孕产妇检查后，网络上更是掀起一股「裸眼鉴雄」的风潮。
XYY基因携带者如“洪水猛兽”的情况，最近几年在互联网上有不少讨论。
在国内某社交平台上，一位孕妈妈晒出自己的产检化验单，上面显示腹中胎儿有提示XYY的基因。医生表示，宝宝除了提示基因问题，未来还有可能患有不育症的可能，是生是留都看她的个人意愿。
这条笔记引来了数万条评论，其中大多数网友觉得她应该对自己和社会的安全负责任，留下孩子就是在“养蛊”。
这位网友直接说生下来就是危害社会：
有的认为生下基因病的孩子是人性之恶：
甚至有人直接把这一类孕妇称为“罪犯家属预备群”。
然而，直接用一纸诊断书就把别人判了“死刑”，这样「裸眼鉴杀人犯」的操作在遗传学领域一直存在巨大争议。
实际上，被公认为天生携带“犯罪基因”的超雄综合征患者中，各领域都出现过正儿八经的优秀人才。
像是英国《金融时报》的副主编约翰·加普尔(John Gapper)
美国天体物理学家戴维·特雷西(David Tracy)，都曾经公开过自己携带XYY染色体基因。
除了携带者有正常的社会生活，2015年医学期刊《攻击性和暴力行为》上，意大利英苏布里亚大学的两名研究者，对比过去50年里XYY观察报告发现，此类患者都具有的共性只有“身高超过常人”。其他诸如头面部粉刺、四肢修长、智力低下等特征，没有直接证据和XYY基因有关。
同时，前面提到的英国遗传学家雅各布斯当年对精神病院里罪犯的观察实验，也一直被质疑样本数太少、不严谨、在罪犯圈子里强行找规律等等。
这个争论点，在当今畅销的医学教科书《默沙东诊疗手册》有直接说明：XYY综合征曾被认为有暴力及犯罪倾向，但此理论已经被认为错误。
《默沙东诊疗手册》相关论文
现如今的很多医学研究者认为，XYY的确是一种基因缺陷，但它不能直接证明携带者就是天生的罪犯。“人之初，性本恶”的说法，失效了。
相关研究者认为，如果要说犯罪，基因正常的人也有可能会犯罪，比如提起“XYY基因”就会引申出来的“天生犯罪人长相”。
意大利犯罪学家切萨雷·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曾对700名意大利罪犯进行观察和解剖后发现，他们都具有眼窝深陷、颚部发达、下巴突起等“返祖”倾向的体貌特征。
后来这个观点，成为世界犯罪学、遗传学、医学界的重大发现，很长一段时间应用于犯罪学研究中。但这个观点，已经被一位神经学家用自身的经历推翻。
2005年，被《华尔街日报》评为十年来成就最大的神经科学家的詹姆斯·法隆，在观察自己的脑CT影像时发现，自己的脑部结构和“天生犯罪人”的图谱一模一样。
他将这个发现当笑话讲给妈妈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家族秘密。原来，詹姆斯家族在过去200年里，出现了多个知名变态杀手，其中包括杀妻弑母、种族屠杀、连环奸杀犯等。
他小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现虐待动物、对弟弟妹妹暴力的行为。好在父母及时发现干预，用足够的关注和爱感化他，这才让他避免成为基因驱使下的恶魔。
（和母亲）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XYY综合征”还是“天生犯罪人”长相，都只能说是诱发犯罪的起点，最终携带者是否走上歪路，还是受外部因素及家庭环境所影响。
就像携带“天生犯罪人”家族血统，却成为成功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詹姆斯·法隆说的那样：“基因给犯罪上膛，环境扣下扳机。”
无论是否有基因缺陷，污名化、暴力评论和歧视基因异常者都不可取。基因与选择，环境与教育，多方因素综合起来，才是引人向善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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