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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到底多可怕

来源:baiyundou.net   日期: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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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42年下半年开始,日本在战场上渐露败相,进入垂死挣扎阶段。同时也进一步加紧了“亚细亚主义”、“大东亚主义”、“日中亲善”之类的宣传渗透活动。

1943年11月5日至6日,在日本首相东条英机的组织和主持下,亚洲的几个亲日政权的头目,包括伪国民政府的“行政院长”汪精卫、伪满“总理”张景惠等,在日本召开了“大东亚会议”,最后,大会一致通过了《大东亚共同宣言》。


1、日本文化侵略的机构


《大东亚共同宣言》的发表,意味着“大东亚主义”、“亚细亚主义”以一种“国际宣言”的形式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日本的“大东亚主义”的宣传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内阁情报部要求日本文学界对“宣言”进行宣传。


日本军国主义政府的附属机构“日本文学报国会”,立即在机关报《文学报国》上设立了“特集号”,并召开了小说、诗、短歌、俳句、戏剧、汉诗汉文各分部的干事会,学习讨论“大东亚共同宣言”,并决定运用各种文学样式,对“宣言”进行宣传。

以“日本文学报国会”的“小说部会”为例,该会决定以“宣言”中的五大原则为主题,“刊行构思规模宏大的小说,向大东亚各国国民宣传皇国(日本自称为“皇国”)的传统和理想,渗透共同宣言的大精神”,并推举白井乔二、尾崎土郎、户川贞雄、木村毅、福田清人、日比野士朗、久米正雄、吉川英治、林房雄、火野苇平、鹤见佑辅、片冈铁兵等二十多人为“执笔候选者”。

1944年新年伊始,“小说部会”的约50名“执笔希望者”召开协议会,出席者其中有立野信之、荒木巍、小田岳夫、太宰治、山中峰太郎、白井乔二、大江贤次、藤森成吉、川端康成、贵司山治等人。

会议决定全体“执笔希望者”先提交小说的写作梗概、写作意图,以便“审查委员会”的审查通过。


2、粉饰军国主义的文人——太宰治


在“日本文学报国会”首次确定的第一批“执笔候选者”名单中,本来没有太宰治的名字。

在1944年初的“执笔希望者”名单中,太宰治名列其中。

他在1944年1月30日给山下良三的一封信中说:

“新年伊始,文学报国会把大东亚共同宣言的小说化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我想这是国家大事,其他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而对此工作要费一番脑筋。”

太宰治在提交的供审查用的题为《〈惜别〉的意图》的短文中,谈到了《惜别》的写作意图。他写道,《惜别》是以在日本仙台留学时期的鲁迅为小说的主人公的小说。“对晚年的鲁迅概不涉及,只想把一个纯情善感的清国留学生周树人描写出来。”


他要写22岁的周树人为了学习医学而到日本留学。

在仙台医专学医时,虽然被两三个日本学生恶意中伤,但他有幸得到了藤野先生那样的恩师和良友,所以,他“开始逐渐地理解日本”,并开始密切地观察日本人的生活。

从而在“关于教育的天皇敕语、乃至关于军人的天皇敕语中”,看到了“日本人的清纯感”,进而得出了中国的危机“根源于理想丧失、怠惰倨傲的可怕的精神疾病”的结论。

于是他抱着文艺救国的理想来到了东京。太宰治还声称,他在《惜别》中“对中国人既不轻蔑,也不拔高,而是打算以纯洁的独立亲和的态度,将周树人正确地、充满敬爱地描写出来。让现代中国的年轻的知识人读了以后,感激在日本有我们这样的知音。其作用超过百发炮弹,从而为日中全面和平而效力,这就是〔我的写作〕意图。”

太宰治在接受了写作任务之后,立即访问了鲁迅研究者小田岳夫,借来了改造社版的《大鲁迅全集》,小田还把连载《日本留学生史》的《日华学报》等材料也送给了太宰治。

然后,为了调查鲁迅在仙台时期的情况,他来到了仙台,查阅了日俄战争期间与鲁迅有关的资料。他还参观了鲁迅当时租住的宿舍,鲁迅常去的牛奶咖啡店、小吃店、剧场等,还参观了收容俄国俘虏的广濑川的川原等等。

在动笔前,太宰治还收到了竹内好在当兵出征前赠送给太宰治的《鲁迅》一书。看来,太宰治为了写作《惜别》,是做了大量准备的。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些调查和资料准备对太宰治“正确”地表现鲁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要完成军国主义政权交给他的宣传“大东亚共同宣言”的任务,就不可能正确地写出鲁迅。本来对太宰治的写作还抱有期望的竹内好在战后复员后读到了《惜别》,也感到“很失望”,觉得太宰治太“自以为是”了。


3、《惜别》中的鲁迅形象


那么,太宰治在《惜别》中,究竟是怎样描写鲁迅形象的呢?

众所周知,鲁迅先生在其著名的散文《藤野先生》中充满感情地写到了在仙台学医时的恩师藤野先生。

在鲁迅决定转学离校时,藤野先生在自己照片上题赠了鲁迅两个字——“惜别”。

太宰治的这篇小说的题名,显然就是由此而来。

而且整篇小说,也都是在《藤野先生》的基础上,加以想象、虚构而成的。

太宰治之所以要描写鲁迅,要把在仙台学医时的鲁迅作为《大东亚共同宣言》中所谓“独立亲和”的典型来描写,显然是受了《藤野先生》的启发的。

他企图把鲁迅先生对藤野先生的尊敬与思念,引申到东条英机的中日“亲善”的军国主义的居心不良的虚伪宣传上去。

但是,只根据《藤野先生》中所提供的材料,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鲁迅写成一个“日中亲善的先驱”。所以太宰治不得不依靠想象和虚构。


于是,在《惜别》中,太宰治虚构了一个重要人物——日本东北地区的一位老医生、当年鲁迅的老同学。《惜别》通篇采用的就是这位老医生(“我”)的手记的形式。“我”曾经是周树人在仙台求学时的同学。《惜别》写了“我”与周树人的相识、交谈、交往以及对周树人的印象。

“我”在一次同学集体到松岛旅游的活动中认识了周树人,两人相谈投机,成了朋友。然后,《惜别》写到了众所周知的“漏题事件”、“幻灯事件”等鲁迅在《藤野先生》中提到的重大事件。

这样的艺术处理之后,起码从形式上,《惜别》可以给人以真实感了。但是,叙事形式上的艺术处理,根本不可能掩盖对鲁迅形象所做的歪曲。


4、对鲁迅形象的歪曲——日俄战争


《惜别》对鲁迅形象的歪曲,首先表现在作者笔下的鲁迅对日俄战争的态度上。鲁迅在仙台学医时,正值日俄战争时期。

在太宰治笔下,鲁迅是日俄战争的热烈的赞美者,他有着一套完全日本式的日俄战争观:

今年2月,日本对北方的强大国家俄国堂堂地宣战,日本的青年们踊跃奔赴战场,议会一致全体通过了庞大的战争预算,国民准备付出一切牺牲,每日的号外叫卖的铃声不绝于耳。我认为,这次战争没问题,日本必胜无疑。像这样国内群情振奋,不可能打不赢。

这是我的直觉。同时,在战争爆发以来,一种非常羞耻的感觉不断困扰着我。这场战争,不同的人看法不同,依我看来,这场战争就是因为中国没有能力。如果中国自身的统治有实力的话,这次战争也就不会发生了。在我看来,日本完全是为了中国的独立完整才打这场战争的。这样看来,对于中国来说,这难道不是一场丢脸的战争吗?

日本的青年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勇敢地战斗,流下了宝贵的鲜血,而我的同胞们却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这种情况我实在难以理解!

这哪里是鲁迅说的话!完全是日本军国主义的陈词滥调。

凡对鲁迅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清楚鲁迅是一个旗帜鲜明地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反对日俄战争的人。

在日俄战争的时候,中国有些人曾错误地同情或崇拜日本,但鲁迅很早的时候就对日俄战争、对日本帝国主义本质有清醒的认识。

他在当年给沈瓞民的信中就指出:

“日本军阀野心勃勃,包藏祸心,而且日本和我国邻接,若沙俄失败后,日本独霸东亚,中国人受殃更毒。”(沈瓞民:《鲁迅早年的活动点滴》)

鲁迅早年之所以翻译武者小路实笃的剧本《一个青年的梦》,就是因为那个作品是反对战争(日俄战争)的。鲁迅对日俄战争、对日本帝国主义本质的看法一直没变。


后来,他在《答文艺新闻社问——日本占领东三省的意义》一文中说:

“在这一面,是日本帝国主义在‘膺惩’他的仆役一中国军阀,也就是‘膺惩’中国民众,因为中国民众又是军阀的奴隶;在另一方面,是进攻苏联的开头,是要使全世界的劳苦群众,永受奴隶的苦处的第一步。”(《二心集》)

鲁迅在《“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中,还一针见血地截穿了日本的所谓“日中亲善”的实质:

“日本的勇士们虽然也痛恨苏俄,但也不爱抚中华的勇士,大唱‘日中亲善’虽然也和主张友谊一致,但事实又和口头不符。”(《二心集》)

其实,不用援引更多的证据,只看鲁迅的《藤野先生》,就可以看出鲁迅对日俄战争的真实看法:

但我接着便有参观枪毙中国人的命运了。第二年添教霉菌学,细菌的形状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

按太宰治的笔下的“周树人”的思想逻辑,在这种欢呼日本胜利的场合,鲁迅也应该拍着巴掌和日本人一起高呼“万岁”才是。然而,事实上,这欢呼声在鲁迅那里“却特别听得刺耳”。

为了歪曲鲁迅的日俄战争观,太宰治对《藤野先生》中的这些反战意思非常明确、但妨碍他的“鲁迅形象”的话,全都抹杀了。

鲁迅后来在《呐喊·自序》中也谈到,正是由于这次“幻灯事件”的刺激,使他决定弃医从文:

“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在这些话里,对日本人拿中国人“示众”、“枪毙”,鲁迅是多么强烈地表示了他的悲愤和悲哀!而在《惜别》中,太宰治却让“鲁迅”站在日本军国主义的立场上,为日俄战争叫好。


更有甚者,太宰治还异想天开地杜撰了这样的情节:在日本举国欢呼“旅顺陷落”,仙台市民们倾城出动,进行夜间提灯游行的时候,“异国的周君,好像是被津田氏约出来的,一边微笑着,一边和津田氏肩并肩地,提着灯笼游行。”

在这里,“周君”简直就是狂热的好战分子了。我们不禁为太宰治的惊人的“想象力”感到愕然。


5、对鲁迅形象的歪曲——日本文化态度


太宰治对鲁迅形象的歪曲,还表现在他笔下的鲁迅对日本文化的评论上。

鲁迅先生对于日本文化、特别是对日本的国民性,曾作过许多肯定性的评价,特别是和中国的国民性比较,认为日本人国民性有些是值得中国人学习的。

如日本人的“认真”精神,日本人的善于模仿、“会模仿”等等。关于这些,太宰治在《惜别》中都特意加以利用和发挥。

太宰治是站在大日本民族主义,乃至军国主义的立场上,对鲁迅的看法进行任意的引申、发挥和利用的。

在太宰治笔下,鲁迅简直是一个日本的崇拜者。他对日本的一切都说好,连日本的风景都比中国好,说中国的西湖比不上日本的松岛;他赞美日本人的所谓“大和魂”,说:“日本人都那样讲义气。因为大和魂的本质,就是义气。”

尤其令人吃惊的是,“鲁迅”竟然是日本的天皇制封建主义、军国主义“国体”的热烈赞美者——

“在日本,国体上实在具有实力。”

周树人感叹地说道。这似乎是很普通的发现,但是,在我这本单薄的手记中,我是想对此下大力气,大书特书的。日俄战争中日本取得伟大胜利,受这一事件刺激的周树人的发现,其医学救国的思想受到了深深的挫折,不久就改变了自己的方针。我想,这一转变岂不就是因为这一发现吗?他说,明治维新绝不是依靠兰学者(兰,荷兰;兰学,即西学)来推动的。维新的思想源流,还是国学。兰学不过是路旁开的小花罢了。

从德川幕府二百年的太平,产生了丰富多彩的文艺,在其发达的过程中,有机会和祖先的文艺思想相接触,对祖先的研究也认真地做起来了。与此同时,德川幕府也渐渐地进入了政治上的困顿期,内不能救百姓于贫穷,外不能抵御外国之威胁,日本国差点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这危机关头,远古祖先的思想研究家们,齐站了出来,昭示了救国的大道。即:国体的自觉,天皇的亲政。(中略)舍弃一切,归于皇室,这就是国体的精华。

这简直就是借“鲁迅”的口来宣传日本天皇制法西斯主义的理论了。


日本军国主义把天皇说成是“神”,把日本说成是“神国”,并进一步把日本的神说成是“大东亚”之“神”,宣扬日本天皇制国体的优越,企图使日本的天皇变成“大东亚”各国的天皇,并把它作为日本统治亚洲的理论基础。

与此同时,为了独霸亚洲,把英美的势力从亚洲排斥出去,日本军国主义极力排斥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洋文化。所以在上面引用的这段文字中,太宰治竟然连西洋文化对明治维新所起的作用都不承认了,而把明治维新说成是单纯的对天皇制统治的恢复。

事实上,鲁迅当时之所以到日本学习医学,正如他自己所说, “原因之一是因为我确知道了新的医学对日本维新有很大的助力”。而鲁迅所说的“新的医学”,当然指的是西洋医学。

更为荒唐的是,在这里,太宰治借老医生的口,认为鲁迅由医学转向文艺,是由于认识到了日本天皇制的优越性的缘故。


6、对鲁迅形象的歪曲——“日中亲善”典范


在《惜别》中,太宰治是把鲁迅作为“日中亲善”的典范来描写的。那么,他又是如何解释鲁迅在仙台留学时日本人对于鲁迅的不友好的举动呢?

如何描写鲁迅对这种不友好举动的反映呢?我们知道,鲁迅在仙台学医期间,因他的解剖学成绩及格了,有的日本学生就怀疑是老师向鲁迅漏了题,还在教室的黑板上借故写出暗示“漏题”的话,并且给鲁迅写了侮辱性的匿名信。

在《藤野先生》中,鲁迅大体记录了这次“漏题事件”。

并且沉痛而又感慨地说:

“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

在太宰治的《惜别》中,“漏题”事件也是小说中的重要情节之一。

但是,太宰治有意地把这个事件的性质给颠倒了,把一个日本学生的民族歧视事件写成了“日中亲善”的佳话。太宰治写道:当“漏题”的真相澄清了之后,写匿名信的人、从日本东北地区来的学生会干事矢岛,便以“东北人特有的道德中的洁癖性”,还有“他所信仰的基督教反省的美德”,“哭”着承认了匿名信是自己写的,做了深刻检讨,并且请求辞去学生会干事的职务。


对“漏题事件”给鲁迅带来的民族的和个人感情上的伤害,太宰治完全不提。而写匿名信诬陷鲁迅的人,倒成了“鲁迅”予以“同情”的对象。“鲁迅”竟然因为矢岛的关于基督教的席话,而对基督教动了心。这样的描写在太宰治那里并不奇怪,因为太宰治本人就是一个基督教徒。在这里,太宰治又一次把“周君”写成了太宰治自己,而真的周树人——鲁迅,却被完全抹杀了。

到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惜别》中,所谓日中“亲善”,就是像太宰治笔下的“周君”那样,赞美和崇拜日本的一切,认同日本的军国主义、天皇制法西斯主义的国家体制(国体);就是接受日本天皇制观念,接受日本的“亚细亚主义”、“大东亚主义”的理念;就是承认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是为了“保全”中国的“独立”;就是在遭到日本人伤害的时候也能坦然处之,并且充分谅解和“同情”日本人的“正直”。这就是日本和中国“亲善”的前提。

应该说,在借用文学来宣扬东条英机及日本军国主义政权炮制的《大东亚共同宣言》这一点上,《惜别》“很好地”完成了内阁情报局和日本文学报国会交给他的任务。

在《惜别》中,鲁迅被写成了日本所理想的“大东亚主义”者,其形象遭到了肆意的歪曲。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歪曲,《惜别》中的鲁迅,完全是太宰治杜撰的“鲁迅”。从这种意义上说,真正的鲁迅是歪曲不了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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