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目小说全文

郝臣

获得“柳奖”后，他好像还是默默无闻，悄悄写他的文字，默默编他的报刊，好像又回归了他的沉默。直至新小说集《丫丫的城》出版，我们才有幸充分了解到作家黄朴精巧细致的写作精神版图。

2019年12月，在第五届柳青文学奖中篇小说奖的颁奖典礼上，评委会对黄朴《镀金时代》的授奖词称:“黄朴以接地气的笔触，探寻小人物的命运，包含了救赎、成长、重建与和解等生活命题。作品在善与恶的较量中张扬善的力量，试图用小人物的命运遭际，呼应时代真善美的期待。小说赓续了陕西文学现实主义传统，显示出了文体自觉的追求。”

这个颁奖词，客观、全面地归纳和介绍了黄朴的写作特点、关注视角和文脉走向，也像给我们展现了一幅他的素描画。

这部出版于2022年1月的《丫丫的城》，精选了作者近年发表于《钟山》《芳草》等杂志的全新佳作，收纳了《镀金时代》《摇摇摆摆》《一路狂奔》《丫丫的城》《被背叛的遗嘱》五个饶有兴致、张力十足的故事。作者用自己的文学坐标，勾勒出大时代背景下，诸多社会面的小人物的命运跌宕，他们那些对美好的向往、尊严的扭曲、灵魂的抗争、自我的审判与救赎，在一个个特性人物的身上，折射出时代的微光。而这些时代的微光，正如透过针眼的光芒一样，耀眼夺目。

《镀金时代》所讲述的故事很离奇也很悲催。小说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华世集团职员杨威(常被叫做“阳痿”)、华世老总李大羊(在逃犯张佳)、小报记者李是非和拾荒女艳梅(张佳之母)。其他人物都是围绕主角们展开故事的。

李总其实就是因司法不公，心存怨气，当年恶意制造三死三伤袭警案的罪魁祸首，犯事后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后卖肾救人掘得首金。张佳之母为寻找儿子四处漂泊，张佳手下的职员杨威善良救助老人，小报记者为杨威留宿拾荒女而被报社勒令采写花边新闻，经过一番角力和纠缠，最终，李总(张佳)在心灵的救赎之路上回归了自我。

小说在情节构造上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在语言张力上新颖独特、大胆孔武;在人物塑造上典型个性、鲜活有力。不但可读性很强，思想性也独树一帜。把底层群众对生活的无奈、没有出口的压抑和人性的善良和光芒，对痛苦的焦灼、释放和炼狱般的救赎，展现得入木三分，小说的社会意义凸显无余。

《摇摇摆摆》中，漂亮的小媳妇心丽和憨厚朴实的农民工查一冰新婚燕尔来到城市，查一冰随遇而安但又不甘平庸、跃跃欲试，心丽对大城市的美好生活无比向往又茫然无措。远离“柳镇”，面对新奇陌生的都市，他们经历了不少遭遇，犹豫、沉沦、徘徊、迷失。他坚定清醒抗争奋起，自学成才成为维护正义的律师;她陷入生活的花海与泥淖，虽有夫妻分离，但最终回归完巢，他们都在摇摇摆摆中步伐铿锵而执着。

农民工的憨厚朴实和自觉、追梦女的浮华和惊醒，在这部小说中活灵活现。这又是一场从迷茫到清醒的现实主义力作。

《一路狂奔》一个身上有着“孙少平”影子的不甘平凡的“柳镇”农家青年“查一冰”，凭着自己艰辛的努力和拼搏，披肝沥胆、饱经磨砺，慢慢走上了洛城部局级领导岗位，他一路狂奔，成功在望却把灵魂甩在了身后。

他干民办教师被人告黑状顶了;后来又干养路工还“捞”个媳妇，攀了门贵亲;当护林员兢兢业业，遭人报复;当计生员和副乡长对着干，但总归靠学历高端上了“铁饭碗”，成了年富力强的国家干部。应该说，他的职业生涯是丰富的，仕途也是顺利的，但他得志忘初心，春风得意忘乡亲，也不再听父辈的劝告，和许许多多走上腐败之路的苦孩子是同样的命运。奋斗没有错，拼搏值得尊敬，可终极目标是什么，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

《丫丫的城》是本部小说集的领衔之作。“柳镇”十七八的姑娘丫丫，被表叔接到西安当保姆，照顾年幼的小表侄胡致远，丫丫尽心尽力在表叔家做事，和小致远建立了胜似母子的亲情，但表嫂李小玲却对她百般挑剔。淳朴的丫丫从不计较，任劳任怨地付出着，也希望最终在城里扎下根来。

表叔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师，表嫂是个爱慕虚荣又不择手段的女人，丫丫寄人篱下的生活其实真艰难，但她就像一块带着泥土芬芳的美玉，自始至终散发着自然纯真和善良的光华，也吸引着身边的很多人，包括他的表叔。

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权利和自由，城市的生活好于“柳镇”，丫丫希望这里也有她的一片城，而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边缘人。最终，她得到了，不但替姐姐洗刷了被表嫂冒名顶替的耻辱，也在痛苦的折磨中完成了她乡下女子进城安家的涅盘。可是，她依旧单纯和快乐吗?她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表叔的怨恨和小致远的谩骂，也许还有更多，农村人进城，真的好难。

丫丫的“城”，是美好的生活目标，是远方与诗意，更是身体与心灵的归宿。丫丫的成长与抗争就具有很强的映射性，也是我们这个社会转型期的真实写照。尤其当今社会化服务必不可少的情况下，保姆和雇主间、租客和住户之间的鸡零狗碎、纷纷扰扰，真实贴切、烟火缭绕。

《被背叛的遗嘱》这部中篇的写法和前四部大有不同，作品以多声部与复调的手法，关注了一个世俗人眼中的成功者张石磊。

通过对与张石磊有交集的多人的采访，多视角地呈现和贯穿了主人公张石磊“不平凡”的一生，他的求学、工作、恋爱、发家、堕落。在他的身上，既有《红与黑》中于连的影子，又有《渴望》中王沪生的痕迹，更有厦门赖昌星的“腐败红楼”的缩影，甚至我们也感受到了来自《人民的名义》中的那股逼人的寒气。

生活和现实告诉我们，并非“人之初，性本善”，有的人打小就坏得很，而且一生都不会改变。看着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但常常把经念歪了，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都不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也许有道理，但也无济于事。很多事情，其实都很难评判黑白真假，很多人都是复杂的，即便是庄严的遗嘱，也会被人误读、误解，就看解读人是谁了。只有让历史照进历史，让现实照耀未来。

作家有故土，文学有故乡。黄朴先生的这五个中篇，都源于他的“柳镇”，或比“柳镇”更大的“洛城”，这也是件很奇妙的事。

“柳镇”应该是黄朴虚拟和现实交织的文学根基。他小说中的很多故事的起点、人物的故乡，他所展开的情绪、情思、情结，他所要描述的乡村和大城市的反差参照系，都在他的“柳镇”。这就如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棣花镇、迟子建的漠河、毕飞宇的苏北水乡，那么黄朴的文学故乡“柳镇”，是柳青深耕的“皇甫村”，还是他的老家商洛丹凤峦庄，值得我们关注。

黄朴的文学语言特色鲜明，时代感很强，适中的篇幅却包涵了很多的信息量。平实与起伏适度，幽默和深沉并重。生活的细枝末节和跳动感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

茅盾文学奖得主、陕西省作协主席贾平凹称，黄朴善于体察世相人心之幽微，以洞彻现实的亮光，抚慰灵与肉的疲累，从容内蓄却劲力迸射，如星辰铺于天幕、绿草浸染大野，境界阔大、气象斑斓。

茅盾文学奖得主、湖北省文联主席刘醒龙评价，黄朴的写作，独异、丰富、幽邃、奇崛的想象唤醒语言的生命活力，细腻绵密的叙事映照暗潮汹涌的现实，隐痛与苍凉、哀矜与尊严、泥淖与亮光、喧嚣与孤独，以深入现实肉身的探求，构筑了自己独有的书写腔调。

鲁迅文学奖得主、《延河》副主编弋舟称,黄朴的小说让人重温“修辞立其诚”的古老训喻，而对于日常生活怀有诚意的写作，意义于今尤为重大，这事关黄朴自己的文学立场，也是对于巧言令色式写作的反驳。

黄朴，让商洛文学再闪灵光。

作者:郝臣

编辑:赵佳欣

责编:郑黎波

主编:姚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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