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脚下的狗

被咬、被弃，母爱救赎

3岁之前的事，寇金成不记得，3岁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他一件都忘不掉。

他被恶狼撕咬，两度被亲生父亲遗弃，一生都活在别人的嘲笑中。

他活的很苦，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报复谁，他善良、乐观、勤劳，生活也并未薄待他，步入晚年，他儿孙绕膝，幸福美满。

寇金成生于1947年，他的家乡在新疆哈密市伊州区沁城乡皇宫村，当地人以放牧为生。

每年秋季，寇金成的父母都会跟随其他牧民去往马鬃山放牧。

马鬃山草场丰茂，是牧民转场的好去处，也是野生动物的聚集地，这其中就有狼，一个秋冬狼能吃掉300只羊。牧民没有枪，有时候眼看着狼冲进羊群，也无可奈何。

1950秋，3岁的寇金成和姐姐寇兰英跟随父母带着帐篷，驱赶羊群穿越黑戈壁来到马鬃山脚下，炊烟升起，牧歌在天际回荡。这些也成了狼前进方向的指示器。

由于狼时常在晚上出现，因而在白天，人们难免掉以轻心。

那一下午，父母放牧归来，一数发现少了两只羊，就又出去寻找，寇金成姐弟俩在帐篷外玩耍。茂密的草丛中，一头狼正凶恶地盯着他们，突然，它龇了龇锋利的尖牙，猛地往前一扑。寇金成还没来得及哭叫，就已经被狼叼在了口中。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等弟弟的哭声传到耳边时，呆愣在原地的寇兰英才发现狼已经叼着寇金成跑远了。

她大声哭喊着去找人，大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带着狗、拿着木棒去追狼，有人去喊寇金成的父母。

好在寇金成的父母还没有走远，得到消息后，俩人慌忙赶去救儿子。

众人顺着寇金成的哭声很快看到了狼，猛追了起来，几只狗冲在最前面。

狗和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狼突然站住，回头看了一眼追赶它的狗和人，猛地放下寇金成，冲着孩子的小脸猛咬一口，而后疾速往前跑去。

后来据老牧民讲这是一头饥不择食的饿狼，体力不支，跑不远，眼见到口的食物要被人抢走，为了泄愤，咬了寇金成。

人们看见狼跑远了，喝住了还要追狼的狗，向寇金成围拢过去。孩子满脸鲜血，昏迷不醒，母亲瘫倒在儿子身边，又惊又怕，眼泪不自觉得流了出来。

父亲本想探探寇金成的鼻息，可一看他那一脸的血，无处下手，便伸手在他的脖颈处按了按，还有脉搏。

父亲抱着寇金成回到家，忙找来牧区的赤脚医生，医生给孩子止了血，清洗了伤口，众人看看孩子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寇金成的左眼球、鼻子和左半边的嘴都被狼咬掉了，他面目全非，半人半鬼。

众人纷纷叹息着摇头离去，母亲哭着求医生救救儿子，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流了那么多血，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孩子的脸就更不可能恢复了。”医生替寇金成包扎好伤口，脚步沉重地离去。

看到毁容的寇金成，父亲痛苦地闭上眼，万念俱灰，他冷眼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妻子，暗暗下了狠心。

深夜，母亲趴在儿子身边睡着了，父亲抱起寇金成，向往走去。

次日，母亲发现儿子不见了，疯了一样到处寻找，却被父亲无情地呵斥。

母亲不愿放弃可怜的儿子，可面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鬃山，她绝望了。

几天后，一个牧民突然来到寇金成家，“你家儿子还活着。”

那个牧民放牧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附近，听到里面有动静，这才发现了他。

母亲跟随牧民来到山洞，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寇金成，只有三岁大的孩子哭得喉咙嘶哑，满脸血痂，好几天水米未进，十分虚弱。

母亲心疼地抱起他，回到家，她和父亲大吵一架，日夜不敢合眼地守在儿子身边。

寇金成只有半张嘴，没法吃饭，母亲就用米糊喂他，寇兰英也帮着母亲照顾弟弟。

在母女两的努力下，寇金成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了起来，可他被恶狼彻底毁了相貌，只有半张脸。

被嘲笑、被驱逐，爱人不弃

恢复了健康后，寇金成如往常一样跑出去玩，可是其他孩子一见到他就如同见了鬼似的尖叫，甚至还用石子扔他，不许他靠近。

每到这时候，寇兰英就默默地拉着弟弟回到家中，疼惜地抱着他，陪他玩。

长大一点后，寇金成自觉地不再靠近别的小朋友，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他们。

那些孩子多幸福啊，他们面容可爱，笑容灿烂。

看着他们的脸，寇金成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打了个哆嗦，他见过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连他都会觉得丑陋、会嫌弃的脸。

毁容让他失去了童年，他过早地听话、懂事、勤快，每天默默地跟在母亲或姐姐身后，学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即便如此，在家里，除了母亲和寇兰英，父亲和其他兄弟姐妹依旧很嫌弃寇金成，在陌生人面前甚至都不愿意说寇金成是他们的家人。

从8、9岁开始，父亲就让寇金成放羊，小男孩早出晚归，驱赶着一群羊在山间穿梭，夏天被蚊子叮一身包，冬天手脚、耳朵上面全是冻疮。

在外放羊没处吃饭喝水，寇金成没有水壶，实在渴极了，连泥洼里的脏水他都喝过。

早晨母亲给儿子塞几块干粮，晚上回到家鲜少有热饭，不是母亲不给他留饭，是父亲觉得就不该给他吃饭。

寇兰英心疼弟弟，有时会背着父亲将自己的饭留出来给寇金成吃。

那时候寇金成一年也吃不了几顿饱饭，骨瘦如柴，好在他常年劳作，体质好，几乎没有生过病。

1960年，寇金成13岁，“三年自然灾害”降临中国大地，寇金成一家口粮不足，父亲背着母亲狠心将他赶出家门。

寇金成踏上了乞讨之路，他自惭形秽，就算饿极了，也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抬起脸，最终饿晕在路旁。

也是他命不该绝，有好心人看到寇金成，可怜他，拿出自己的干粮和水救活了他。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寇金成回到了村里，但父亲说什么也不愿让他进家门。

一位远房叔叔看不下去了，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中，母亲和姐姐偷偷来看寇金成，请叔叔代为照看。

叔叔无儿无女，干脆就把寇金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情同父子的两人每天一起放羊，一起回家。

在他们辛勤的劳作中，日子一天天好过了，小院里经常传出两人的笑声。

成年后的寇金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叔叔很着急，跑了十里八村也没一个看上寇金成的姑娘。

在叔叔的长吁短叹中，寇金成愈加沉默，他觉得自己容貌丑陋，这辈子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喜欢他的姑娘。

26岁那年，嫁到甘肃嘉峪关的寇兰英来信为弟弟介绍了一个对象，她坚持让弟弟来嘉峪关见见这个叫聂惠琴的姑娘。

寇金成忐忑不安地来到聂家，聂惠琴一见寇金成，连句话都不愿说，转身就走。

聂家父母却同意了这桩婚事，寇金成顺利带聂惠琴回到新疆的家中。后来寇金成才知道，在那个农村平均月收入仅有6元钱的年代，寇兰英将自己攒了多年的300元钱给了聂家父母，才得以促成这桩婚事。

刚结婚时，聂惠琴不愿和寇金成睡在一个炕上，也不愿和他说话，每天都阴沉着脸。甚至还跑过一次，不过在半路上被同村人发现，劝了回来。

寇金成也不强迫她，依旧照常劳作，将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整洁，把自己挣来的钱全部交给聂惠琴。聂惠琴生病了，寇金成求医问药，衣不解带的照顾在侧。

日子久了，聂惠琴被感动了，寇金成除了样貌丑陋，其他方面并不差，心地善良、勤劳能干，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打开心结后，聂惠琴接受了寇金成，夫妻二人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

随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诞生，寇金成家中热闹了起来，烦恼也随之而来。孩子们一看到寇金成狰狞的面容就哭个不停，做为亲生父亲，寇金成不能抱孩子，他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劳作上。耕地、放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每天辛苦忙碌。

孩子们渐渐长大，上了学，因为父亲的样貌遭到了同学的嘲笑，敏感的大儿子受不了嘲笑，到了初中就退了学，还提出要外出打工。寇金成知道这孩子心重，他和聂惠琴一商量，打算将大儿子过继给姐姐。

寇兰英没有儿子，欣然答应，大儿子来到姑姑家中后，果然开朗了不少，还提出要继续上学。从学校毕业后，大儿子进入酒钢集团工作，顺利成家立业。

被温暖、被感动，全社会助力

2003年，寇金成56岁，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成婚。从3岁开始，寇金成毁了容，吃了一辈子米糊，受尽了的嘲笑。尽管住在土房中，家中没有家具，但他家庭和睦，到了晚年还能安享天伦之乐，寇金成很知足。

他没想到此后他还能得到全社会的温暖，9月中旬，寇金成去哈密市东兴市场买衣服，他走进一家服装店，偶遇《都市消费晨报》的两位记者。

记者获悉寇金成的故事后，专程去了他家，并在报上刊登了他被狼咬掉半边脸坚强度过半世纪人生的经历，这篇报道随后被多家媒体转载。新疆慈善总会在报道中向社会各界发出呼吁，请爱心人士帮助寇金成早日恢复健康。

报道发出次日，国内外的热心人纷纷向《都市消费晨报》打电话，表达了捐助意愿。这其中有上海人、甘肃人、河南人、天津人……有捐助400元的，有捐50元的，也有捐5000元的。远在美国旧金山留学的孙晓霞同学打电话告诉报社，她打算在美国华人社区为寇金成募捐。

乌鲁木齐83岁高龄的曹本立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来到报社，捐助50元。老人曾经被狼围堵，幸好被他侥幸逃脱，因此看到寇金成的经历后，十分同情，他希望寇金成能早日到乌鲁木齐接受治疗。

武警沁城边防派出所的领导来到寇金成家中，为他送上了大米、面粉等生活物资，并表示今后将长期帮助寇金成夫妇的生活。

哈密市残联、哈密市民政局的同志也表示会尽力帮助寇金成的生活。

兰州军区乌鲁木齐总医院派出两名专家赶赴哈密沁城乡，他们来到寇金成家中，为他进行会诊。10月中旬，《都市消费晨报》两名记者将寇金成夫妇接到乌鲁木齐。

寇金成住进了医院，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九岁的小朋友特地抱着一箱牛奶来看他，“寇爷爷，这是我用攒下的零花钱给你买的牛奶，你喝了身体就好了。”带着安全帽的年轻人来到病房，硬塞给聂惠琴50块钱，表示工地上还有活，很快就走了。

23日，经专家小组多次讨论，确定了寇金成的治疗方案，手术难度极大，专家决定共进行五次手术。

医生对寇金成夫妇详细告知了治疗方案，寇金成犹豫了，“他们说了手术可能引起的并发症，我有些怕……”

寇金成很头疼，是因为害怕手术，也是真的头疼，他从未离开过哈密，来到乌鲁木齐后十分不适应，脑袋一直隐隐作痛。11月5日，他决定离开医院，回到哈密调养好身体再做打算。

在离开乌鲁木齐的前一天，寇金成坚持要向所有关心他的人表达谢意，4日下午15时，《都市消费晨报》为寇金成在晨报大厦举办了答谢会。

参考资料

晚报文萃：《“狼口余生”半世纪——一个“半脸人”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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