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警察王文军案件

2014年12月24日，河南郸城县一位名叫晋新锋的年轻人，在网络上发布了一则"警察打死讨薪女民工，倒地后仍遭脚踩头发"的图片消息。

数小时后，这则图片消息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传播，也博得了无数网友的密切关注。

晋新锋发布的图片内容，反映的是他在山西太原打工的舅妈、河南郸城县农民工周秀云，因讨薪问题与工地保安发生冲突，被警察带到派出所后非正常死亡。

一、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经过，还得从2014年12月13日下午4点10分说起。

当天，在太原市小店区龙城大街山西四建集团“龙瑞苑”项目工地务工的徐前进、王奎林、孟林、李康等四名农民工，在准备进入“龙瑞苑”项目工地时，被工地保安马文东等人拦住，双方爆发了一点肢体冲突。

之后，该工地的保安队长荣建凯，以及农民工王奎林的母亲周秀云、父亲王友志及其他一些工友陆续赶到现场。保安队长荣建凯于是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110在接到报警后，将这起警情转到了离工地最近的太原市公安局小店分局龙城派出所。当天正在值班的民警王文军和郭铁伟，带着辅警胡建以及实习生姬腾飞乘坐一辆警车，到达了事发现场。

见警察来了，保安马文东当即向警察反映，自己被李康和王奎林打了。王文军于是要求李康出示身份证，但却遭了拒绝。

考虑到现场人比较多，王文军决定将相关人员带回派出所进一步调查。

可是警察的这一做法，却遭到了王奎林的母亲周秀云的强烈阻拦。王文军上前制止，周秀云拼命地撕扯王文军的裤子，将裤子撕破后，索性抓住王文军的裤子不放，不让王文军上车。

王文军多次要求周秀去松手，但周秀云却一直不肯。

据在场的农民工徐天动回忆，当时"周秀云拉住王文军的警裤，把裤子的口袋拉烂了一个口子；王文军则揪着周秀云的头发不放，把周秀云的头按到了肚子上"。

不久后，周秀云倒地不起，王文军仍然用一只脚踩在周秀云的头发上不放。徐天动说自己当时的感觉是“这个警察太过分了点”。

事后的调查证明，王文军和周秀云僵持近7分钟后，周秀云被王文军制服。之后，郭铁伟给带班副所长闰冬喜、110指挥中心拨打了请求增援的电话。

不久后增援警察赶到现场，将周秀云抬上警车带回了派出所。据一位在场的目击者说，周秀云被抬上警车时，“都不会动了”。

回到派出所后，王文军和郭铁伟将王友志等人带到一间未安装监控的房间进行了殴打，之后未经领导批准，做出了留置决定，将王友志等人关进了留置室。

但据周秀云的儿子王奎林说，母亲被抬到派出所时，"人已经软了，两个警察去扶她，她身体还是往一边歪。"

周秀云的丈夫王友志则称看到一个警察踢了周秀云一脚，还骂周秀云是“装死”。

但后来在法院调查时，王友志说自己记不得这个骂周秀云装死的警察长什么样了。

王文军也发现了周秀云身体异常，于是让同事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当晚7时50分，周秀云在太原市急救中心死亡，死亡原因为“钝性暴力致闭合性颈部损伤引起的急性呼吸循环功能衰竭”。

二、引发关注

周秀云死后，其亲属将王文军脚踩周秀云头发的图片、视频上传网络，引起了大量网民的点击和跟帖评论。

在视频中，可以看到一名民警紧挨着周秀云的头部站立，周秀云的头发被其踩在脚下，该民警还做出了左、右脚换着踩的行为。

不久，人民网、新华网以及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等媒体也以“警察打死讨薪女民工”为题持续跟踪报道，舆论一篇哗然，该案短时间内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成为全国性特大警民冲突案件，造成了特别恶劣的社会影响。

随后几天，死者亲属先后3次到山西省政府和省委大门前“申冤”，提出彻查龙城派出所所有参与打人的警察。

29日晚，王奎林、王友志等人在检察院的组织下辨认，对龙城派出所所有警察进行了辨认。几小时后，王文军因涉嫌滥用职权罪被批捕。

王文军如何定罪，该不该定罪，社会上也产生了很大分歧。有人认为王文军手段残忍，构成故意杀人罪；有人认为王文军是致人死亡；还有人认为周秀云的死亡是意外事件，王文军无罪……

一起简单的讨薪事件，让几个家庭和几名当事人的命运发生了巨大改变。而“农妇讨薪被打死”，则极大刺激了公众神经，引发广泛关注。

三、逮捕

2014年12月底，王文军、郭铁伟、任海波因涉嫌滥用职权罪和故意伤害罪被逮捕。

2015年2月，太原市人民检察院以滥用职权罪和故意伤害罪对王文军提起公诉，认为王文军扭按周秀云头部的措施不当，超出了合理限度，造成了周秀云死亡的结果，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2016年11月10日，法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王文军有期徒刑四年，以滥用职权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五年。

在服刑四年后，王文军于2018年提前假释出狱。一直感觉法院判决不公的王文军，从出狱第一天起就开始不断申诉，为自己喊冤。

王文军称，周秀云根本就不是讨薪女农民工，她的丈夫是个包工头，根本不存在讨薪一事，他们说了谎，只不过是利用人们对农民工的同情绑架了舆论，让他成了阶下囚。他要按程序申诉为自己“申冤”，希望能够给自己一个公平的说法。

法院在判决时认为，王文军对周秀云的行为，可以徒手制止。可实际上王文军选择了按着周秀云头部的方式，超出了合理限度，造成了周秀云死亡的结果，应当承担刑事责任。关于这个判决，王文军不服。

王文军的理由是：当时他是正在依法执行公务，是周秀云等人拒不配合，恶意抗拒警察执法，他才对周秀云采取了强制措施。自己是依法出警，周秀云的行为，则属于以暴力方式实施的妨碍执法行为。不能说只要是警察在执法中出现了死伤事件，就一定要给民警定罪，这不公平”。

四、现状

王文军向山西有关单位寄去了多份申诉材料，但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在朋友的提醒下，他注册了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开始在网上喊冤。

2021年4月13日，最高检受理了王文军提交的申诉材料。王文军仿佛看到了希望。但不久后，最高检又把王文军的申诉转至山西省检察院办理，让王文军有些泄气。他不是不相信山西省检察院，只是太想早一天得到自己“平反”的结果。“毕竟最高检的办事效率，比省一级的要高得多，是吧？”王文军说。不管怎样，，王文军还是坚信法律一定会给他一个公平。

在王文军喊冤的同时，受害人周秀云的家属也对这起案件的判决并不满意。

周秀云的丈夫王友志认为王文军“判得太轻了”，因为王文军害死了周秀云，只被判了五年，还提前一年出狱，不是说“杀人偿命”的么？面对这个判决，检察院居然不抗诉，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妻子死后，周理品支付了29200元的工钱，现在还欠着36000多元。王友志也不知道这钱周理品什么时候能给。

周秀云死后，王友志拿到了政府的一笔赔偿。这笔钱不是很多，但王友志却很珍惜。他不知道这钱算是什么钱，“也许是政府的赔偿金吧？”

妻子去世五年后，正是有了这笔钱，王友志才有能力给儿子王奎林娶了媳妇。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挺满意的，因为这“完成了我一桩最大的心愿。”

王友志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妻子死后，当地政府给他们父子办理了低保，虽然总共一个月也才七八百块钱，但毕竟可以解决这个贫困的家庭的生计问题。

但是在他给儿子娶完媳妇后，政府把他们家的低保停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去问过两次，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妻子死后，王友志一个人和九十多岁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现在的他身体不太好，无法出去打工，只能在家种地，另外养点鸡鸭，又借钱养了三十只羊。

虽然养这些牲畜每天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但王友志总想着趁现在能动，尽量赚点钱攒起来，毕竟还有老母亲没有送终，自己将来养老也需要钱。

周秀云死后，曾有人找到王友志和儿子王奎林，提出对周秀云的死亡赔偿542380元，但被两人拒绝。王友志说：“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我要给死去的人要个说法。”对于这一点，王友志和儿子至今一点也不后悔。

王友志说：“要是收了那个钱，不给老伴申冤，只怕自己将来死了，老伴都不得原谅自己”。

妻子死后，王友志经常会在半夜梦到妻子，醒了就睡不着了，“就想这些事。”每当这时候，他总会产生去上访的念头，“想替妻子要个说法。”但是起床后，看到空空的口袋，这个想法又被无限期地搁置了起来。

2022年，笔者搜在当地检察院网站搜索相关资料，显示这起案件仍在受理中。

五、笔者的观点

对于这个案件，笔者的看法是：王文军等人在“依法出警时，遭遇到被害人妨害公务执行的行为，可以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在行为人不配合核实身份的情况下，有权将其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

王友志、周秀云阻拦警察执法，对于事件的引发具有重大过错。

王文军徒手制止周秀云，是以治安警察的身份在执行公务的行为，其是否应对周秀云的死亡承担责任的关键在于其采取的这种执法手段是否超过了必要的限度。

公诉机关称面对周秀云妨碍执法的行为，王文军没有必要对周秀云采取制服和解脱措施。

王文军则认为，只要嫌疑人妨害执法的行为处于持续状态，人民警察随时可以对其采取制服和解脱措施。

王文军认为自己对周秀云采取的解脱措施是必要且正当的，故其不应对周秀云的死亡结果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王文军的律师说，王文军在履行职务过程中，为了避免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损害而采用徒解脱措施，不能被揣测为具有主观故意。

在将王友志等带回派出所后，分别对他们实施了殴打，应属于“执法过错”范畴，按照法律规定，应给予行政处分。

王文军在执法过程的行为，从法律层面上讲，并没有达到恶劣的程度，故不应将之上升到职务犯罪的领域。公诉机关也不应单纯以社会影响程度来作为给嫌疑人定罪的条件。

王文军的律师还说，王友志等农民工也并没有遇到“无故拖欠工资”情形。事发前，王友志已和施工单位负责约定在12月15日将剩余工资全部结清，所以王奎林“进入工地找项目部结算工资的说法”与事实不符。

公诉机关认定是王奎林等人殴打保安，保安报警，干警到现场进行处置才引发该事件。

周秀云的亲属在事情发生后，在各大网站贴出王文军脚踩周秀云头发的照片并炮制“讨薪”谣言，个别媒体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轻信受害人一面之词借题发挥、大量报道进行炒作推波助澜，让公众在不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产生错误判断认识，从而形成对周秀云一边倒的舆论态势，将王文军送到警民冲突的风口浪尖。

使得该事件迅速发酵成为热点事件，一直沿着有罪推定的态势发展，公、检、法的压力倍增。

直到太原市公安局小店分局出具了一份名为《关于对小店区人民检察院5月12日来函的答复》的文件，才证实王友志、周秀云确实存在妨害公务的行为，澄清了“警察打死讨薪民工”的不实舆论。

“执法失当”是人民警察执法过程中发生频率最高的一种“执法违法”行为。“王文军案”中，王文军脚踩周秀云头发的行为即是一种典型的执法失当行为。

这种行为并不鲜见，但却最容易让民众失望，也严重影响人民警察的整体形象。

在人民警察治安执法过程中，滥用执法权主要体现之一是自由裁量权的随意行使。法律允许民警在法定的范围和幅度内选择其执法方式，但是这也不可避免地会引发权力失控问题。

说起来，王文军也好，周秀云也好，并不是人们认知里那种传统的“坏人”。但是就在他们的这次交集中，造成了一人死亡，另一人入狱的真实后果，确实令人惋惜。

“王文军案”也向全社会提出了人民警察在治安事件中的执法，何为合法正当，何为滥用职权的问题。解决好这些问题，对推进我国法治健康发展，有着重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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