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师杀人

016年3月28日凌晨时分，四川省成都市民警接到了一通不同寻常的报警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语带颤抖，听起来十分惊恐，他声称自己是四川师范大学舞蹈学院的学生，他的室友在川师大成龙校区的男生宿舍内杀了人，凶手要求他们立刻报警，否则过一段时间就会再杀一个人。

警方闻言立即派出办案人员赶往四川师范大学。

当办案人员根据报案人提供的线索，来到案发现场，也就是学生公寓内的自习室时，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老民警，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自习室内，血腥味格外浓厚，一具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角落里，一位身上尽是血渍的男生手持菜刀呆愣在原地。

结合此前报案人给出的信息，办案民警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是凶手滕飞。见到腾飞仍然手持凶器，两位民警立即勒令其放下手中的菜刀，随后在与其进行了一番僵持后，顺利将其控制起来。

之后，经公安局的法医检验，死者身上有50多处刀伤，但均不是致死原因，其最终的死因是头颈离断伤。通俗来说，就是死者是因砍头而亡的。

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警方立即对此案展开了调查。办案人员第一时间了解到，死者名叫芦海清，与凶手滕飞同为四川省师范大学舞蹈学院大一的学生。两人不仅是同一专业的同学，更是同一间宿舍的室友，是同样来自甘肃省白银市的同乡，二人所在的宿舍就与案发现场一墙之隔。

按理说，室友又是老乡，滕飞与芦海清之间的关系本应更为亲近才是，究竟是什么使两人之间结下了杀身之仇呢？

事情要从2015年9月，滕飞与芦海清刚刚入校时开始说起。

据同宿舍的室友称，滕飞性格内向，不爱讲话，跟谁的关系都不是特别好；而芦海清虽然活泼开朗，但是说话有些嘴不饶人，经常开一些让人听起来不那么舒服的玩笑，好在同学们都能理解，因此芦海清和同学们的相处情况都还算不错。但是芦海清与滕飞自打开学起，关系就不是那么融洽。芦海清家境不好，因此在周末需要早起去做兼职，而滕飞就住在芦海清下铺的位置。每当芦海清周末清晨起床洗漱时，都不可避免地会将滕飞吵醒。二人为此多次起过争执，芦海清为此也提出过想跟滕飞对换床铺位置，但是滕飞没有答应；芦海清找到老师想更换宿舍，但是老师却以“要学会和不同的人相处，这也是大学的必修课之一”为由，拒绝了他。随着被吵醒的次数的累加，滕飞对芦海清的不满也在随之增加。这样的摩擦使得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

二人的室友回忆，滕飞曾经清楚明白地对芦海清表达过愤怒。有一次芦海清不慎将水杯里的水洒在了宿舍的地上，滕飞因此滑倒，狠狠地摔了一跤。然而天性大大咧咧的芦海清非但没有及时道歉，还在看到腾飞的窘况后哈哈大笑起来。滕飞当时就吼道：“我早晚得弄死你！”。还有一次是在寒假前，宿舍里的几人谈起了情感话题，芦海清表示他准备过两天放假就和女朋友团聚，而滕飞则说自己一直是单身。闻言，芦海清说了一句：“你要多参加活动才能碰到女孩子啊，要不然就你这样，能有人看上你吗？”。因为大家都了解芦海清平时爱耍嘴皮子的个性，因此没当回事，但滕飞大抵是将其视作了芦海清对自己的嘲讽，狠狠地瞪了芦海清一眼。二人之间诸如此类的矛盾，在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里，至少发生了四次，为滕飞最终的残忍行为埋下了伏笔。

滕飞最终选择杀害芦海清的直接导火索，发生在2016年3月26日晚间。据室友回忆，彼时，宿舍内的一位同学正用电脑播放汪峰的《怒放的生命》，听到副歌，芦海清一时兴起，跟着大声唱起来，还用手拍打书桌伴奏。在一旁看书的腾飞感觉被打扰到了，于是大喊道：“唱什么唱，你唱得很好听吗？”。芦海清随即回复：“我唱两句怎么了？”本以为又是几句拌嘴，谁知滕飞突然起身冲向芦海清，用手中的书往芦海清的脸上打去。芦海清回过神来，也顺手拿起一旁的皮带向滕飞反击，皮带也一下子就抽到了腾飞的脸上。二人顷刻间扭打成了一团，好在室友都在宿舍，迅速将二人拉开。

事后，冷静下来的腾飞将芦海清约到了与寝室只有一墙之隔的学习室内谈心。他告诉芦海清自己有抑郁症，希望芦海清尽量不要招惹自己，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好端端的室友在打完架后突然向自己坦白患有精神类疾病，还用“尽量不要招惹”这样的词汇。芦海清以为滕飞在胡说，因此，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开口说道：“那谢谢你今天饶我一命啊”。

芦海清的态度再一次引起了滕飞的不满，当晚，二人不欢而散。

此时的芦海清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再一次刺激到了滕飞。芦海清的女朋友称，26日晚，芦海清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还谈起了和滕飞打架的事情。面对女朋友让他好好和同学沟通，解开矛盾的提议，芦海清表示没有必要，男生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打一架就过去了，没什么大问题。

心大的芦海清自以为此次与腾飞的矛盾这样就算过去了，因此，回到宿舍后他并未多想，将二人在拉扯中撕坏的衣服扔在了二人床边的滕飞的垃圾桶里。

翌日，滕飞看到垃圾桶里的衣服，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认为这是芦海清对自己的挑衅，瞬间，对芦海清的杀心占据了他的脑海。

根据腾飞的供述以及校园监控的显示，滕飞与27日下午6时左右，在校园超市内买了几罐啤酒和一把刀。滕飞称，当时，他一心只想杀了芦海清，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恐惧，于是买了酒来壮胆。从超市出来，滕飞直接回到宿舍。彼时，芦海清并不在宿舍里。于是，腾飞便将刀放在书桌的抽屉内，打开啤酒独自喝了起来。

直到当日晚上11点左右，见芦海清已经回到了宿舍内，其他室友们也都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休息了，滕飞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下午买的刀，藏在了身后，又以有话要和芦海清讲为借口，将他约到了宿舍旁的学习室内。

11点50分左右，两人来到学习室后，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的芦海清转身将学习室的门关上，免得两个人的谈话声会影响到其他同学的休息。然而，就在此时，滕飞掏出了准备已久的菜刀，一把捅向了芦海清。鲜血刺激着腾飞的大脑，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刀又一刀地持续砍向对面的人，最后将芦海清的头颅砍了下来。

28日零点刚过，一身血污的滕飞平静地回到寝室，叫醒室友，告诉他们自己杀了人，要求他们立刻报警，否则，自己还将再次杀人。说完，滕飞便转身又回到了学习室内，将门反锁起来，独自呆在案发现场。

整个过程腾飞显得冷静异常。有学生在事发之后看到了滕飞，彼时，他正在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没多久，成都市公安人员赶至现场，也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芦海清出事后，警方于第一时间通知了其家属。芦海清的哥哥芦海强得知消息后，不可置信地迅速来到川师大现场，见到的却只有弟弟身首异处，血肉模糊的尸体。几天之后，芦海强了解到，腾飞的亲属中有在老家任职的公安人员，他担心杀害弟弟的凶手会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因此，将此事曝光到了网上，一时间引来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

2016年11月21日，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本案。由于此前滕飞的母亲主张其患有精神疾病，曾多次出现自残、自杀等带有暴力倾向的行为。因此，案发后，成都市公安局龙泉驿分局曾邀请四川华西法医学鉴定中心对滕飞进行法医精神病学鉴定。2016年5月，鉴定中心给出鉴定意见：滕飞确实患有抑郁症，对3月27日的违法行为评定为部分刑事责任能力。加之滕飞在杀害芦海清后，主动让同学报警，并在警察到达现场对其进行抓捕时并没有暴力反抗的行为，因此，认定其具有自首情节，最终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滕飞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滕飞当庭表示不上诉。

判决结果一出，社会一片哗然。令不少网友不解的地方，恰恰也是庭审现场控辩双方争执的焦点所在，那就是，滕飞究竟是不是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他的行为究竟能不能算是自首？

根据我国刑法典第十八条第三款规定，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而滕飞所患有的抑郁症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因此，他符合司法鉴定中所指的精神病人的身份。再看他在案发时的精神状况，鉴定方认为，彼时，滕飞正处于抑郁症发作时期，他的头脑并不是很清醒，抑郁情绪所带来的暴力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他的行为，但是又并未达到令他完全失去控制自己行为的程度。故而，判定其为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对其从轻或减轻处罚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当然，此处需要注意，并不是所有的抑郁症患者都会被认定为限制行为能力人，只有那些带有暴力倾向的抑郁症患者，才可能会被以此认定，并在法律上予以一定的放宽。

其次，腾飞的行为究竟算不算自首？

老百姓所熟知的自首，就是犯罪人在犯罪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检方认为，滕飞可以被认定为自首。根据我国刑法典第六十七条相关规定，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然而芦海清的家属却并不认可这一说法。他们在查阅警方对于案件的记录时发现，滕飞在警方到场勒令其放下凶器后，还与警方有过几分钟的僵持阶段，所以不能算是自首。不过，彼时滕飞的僵持并不能视为抗拒抓捕，从这个角度说，法院最终认定其为自首，也是有法可依的。

令人唏嘘的是，滕飞在庭审现场多次表示自己杀害芦海清的行为是不对的，言辞诚恳地表示不希望法院将其从轻或减轻处罚，不要心慈手软。这说明，滕飞可能从筹划杀害芦海清时起，就是一心求死的。法院最终判决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在被害者家属及部分外界公众看来是对他网开一面，留了一命，但是或许对他本人来说，更是一种良心上的折磨。

转眼之间，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多，滕飞如今的状况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这个案件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不仅是初高中的校园里要关注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在大学校园里，更是如此。如若当时滕飞的心理疾病得到了及时稳定的治疗，如果芦海清重视室友的病情，避免言语上的刺激，或许这样的悲剧就能够避免，或许两位少年人的命运，两个家庭的命运将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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