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车间的岗位

一个年销售额60亿元，年产牙膏约4亿支的老字号工厂，需要多少人？——1000人、500人还是50人？这是财经作家吴晓波最近抛出的一道测试题。

答案是50人。

这家50人实现高额产能的工厂，就是云南白药旗下的牙膏工厂。如今，越来越多的智能工厂出现在我们身边，它们拥有一个酷炫的名字：黑灯工厂（Dark Factory）。顾名思义，无需人工操作，智能机器生产可以在夜间关灯运行。

当澎湃的产业转型升级浪潮，席卷了从生物制药到钢铁工厂，从大型工厂到隐形冠军，从传统产业到新经济的各类企业，越来越多的行业出现“黑灯工厂”，智能机器之于劳动者、求职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云南白药集团牙膏智慧生产线。图据国际在线

不可逆的大趋势，岗位变少了

当下年轻人找工作，智能机器替代人的趋势越发不容忽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意识到，时代真的变了。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2月，16-24岁劳动力调查失业率达18.1%。在许多人具备强烈的工作意愿前提下，青年失业率持续走高，这绝非能用“这一届年轻人眼高手低”之类的标签可以解释，类似说法也有失客观公平。

我们关注求职难，更要追问“为何难”“难在哪”。

撇开纷繁复杂的情绪，以求真务实的理性来看，年轻人求职难的背后，有着复杂交织的多重因素。一方面适龄青年涌入劳动市场的人数创下新高，一方面，疫情三年经济承压，许多企业只求自保，不求扩张。体现在用工上，企业不开放岗位、甚至裁员。供需两端的天平，失衡问题突出。

让我们拉长视线，如果说新冠疫情、经济下行，终归是暂时性或周期性的影响，那么还有更重要、更长期的趋势性影响存在——智能机器对人的替代，正以超出人们想象的速度、不可逆转的势头迎面而来，生产方式和用工方式的改变，也带来了求职市场的连锁反应。

2013年4月，德国学者孔翰宁在汉诺威博览会上提出工业4.0概念。十年一瞬，蓦然回首，智能制造的浪潮已席卷全球。

摩根士丹利的报告显示，目前全球机器人渗透率为0.9%，机器人占劳动力市场比例为1%；预计2040年，机器人渗透率将达到7%~18%，机器人占劳动力市场比例将达到8%~21%。

如果宏观的数字让人无感，不妨感知部分知名企业的现状。2021年，董明珠宣布格力全产业链实现智能化，过去一家上万人的工厂现在只需1000人。至2022年底，上海宝钢股份有1179台机器人“上岗”，机器人应用密度居国内钢铁行业首位，一些车间成为“黑灯车间”。上港集团运营的上海洋山深水港四期自动化码头几乎“空无一人”，一批批穿梭不停的智能机器“搬运工”成了码头的主力。

↑洋山深水港四期，港口内几乎空无一人。图据澎湃新闻

显然，人工智能技术不断扩大应用场景和岗位，掀起了机器人代替人的热潮，给劳动者就业带来了不小的挑战。有一种声音认为，这些大多是制造业岗位，只要年轻人不进厂影响不大。而事实上，不仅是制造业，在许多领域如农业、工业、交通运输业、教育、医院、军事某些岗位和操作等，智能机器（包括AI）替代人的进程已经开启。数据显示，2022年服务机器人在物流仓储业、酒店旅游业的渗透率甚至超过60%。

试问，当超强人工智能ChatGPT引发空前热议，还有多少人能对“人工替代”进程保持熟视无睹的天真和自以为是的固执呢？

既是科技问题，更是社会问题

以大历史眼光看，“智能机器换人”是科学蓬勃发展和技术不断创新的必然结果。自近代工业革命以来，类似的替代一直在发生、一直在接力：纺织机代替手工织布、蒸汽机代替人力、汽车代替马车……当下，智能机器替代人劳动，既有解放劳动的积极意义，也有加剧失业的客观后果。

宏观而言，智能机器替代人劳动，物质极大丰富，为人的自由发展和全面发展创造条件，人们各司其职各取所需，离人类理想的大同社会又进了一步。但同时，科技变革的每一项重大进步，将大量的重复性劳动、机械性工作从人类手中夺走。在这个必然的趋势里，“人”的失业变得不可避免。

2022年，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组织召开的“机器人与社会：新常态下我国劳动力和就业形势”研讨会上，中国社科院相关专家指出：机器人革命提高了劳动生产率，未来5-10年之内我国劳动力和就业形势将面临新的重大变化，失业规模趋于严重，这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应引起重视。

因此，当“智能机器换人”向大面积、大纵深渗透发展，不仅是前沿的科技问题，更是现实的社会问题。我们的社会，该怎样应对智能机器替代带来的挑战？又以怎样的制度安排，保障人的工作权和生存权？

当人们面对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就业岗位挤压时，首要的应对是不断提升知识和技能，适应新的需求，而一旦这种提升因为年龄、知识等客观原因不能实现时，就会转向国家的社会保障制度。从我国应对技术革新所引起的劳动力严重失调的经验来看，政府应对就业失衡的主要手段，包括鼓励劳动者自主择业、通过技能培训以提高再就业能力、就业扶助等。上述手段多以政策性为主，缺乏调整效果上的持久性。为弥补政策调整的不足，有必要通过劳动法具体制度的更新，与经济手段、政策手段形成合力，以共同应对智能机器对劳动就业市场带来的冲击。

长远而言，还可以建立替代补偿机制。比如，当大面积的智能机器替代了许多行业的用工，这些行业高效创造的高额财富，可以通过一定的补偿机制进行财富的分配转移，以保障失业人群的救济、社会财富的均衡性。由于我国社会保障体系与劳动关系关联度很高，人的保障高度依赖某一“系统”，因此这种补偿可以发生在系统之间，也可以发生在系统比如某一企业内。

风物长宜放眼量，展望未来不必悲观。恰如马克思所言，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手段同时产生。科技史证明，每一项重大的科技创新，在经历了关山难越、终成正果之后，都会催生新的行业和就业机会。世界经济论坛和波士顿咨询公司的一项联合研究显示，到2026年，美国将创造出1240万个新工作岗位，智能机器和AI应用的扩展本身就会创造新的就业机会。中国情形与之类似。作为年轻的求职者，当勇于向“新”而行。瞄准新风口新领域，学习掌握匹配的技能本领，提升自我价值和人生竞争力。

这个意义上，“黑灯工厂”更像一个隐喻，它暗黑，也有无尽光明。

红星新闻评论员 文阳

编辑 汪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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