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餐桌书

■ 孙会昌

我正在码字，妻笑呵呵的走进书房来说:“中午做长久未吃过的美食犒劳犒劳你。”我停下，扭头一看，见妻拎着满满一大袋子新鲜榆钱，我伸手捏了一小捏，闻了闻，啊！淡淡的香味，我忍不住张口就往嘴里塞，妻伸手拦住:“你傻了？还没摘、没洗！”我只好又放回到塑料袋中，笑着问:“得有二十年了吧？没尝过榆钱了，今天中午总算能一饱口福了！你这是在哪儿弄的呀？”

原来，今早7:20妻送子去上学，在小区南门遇到一位摆个临时地摊卖榆钱的，送孩子进了校门后，妻便回转身询价，买回家来一大塑料袋。

我老家的院子不小，东侧种了三排不到二十棵榆树，一到每年的这个时节，一串串嫩绿的榆钱便密集地挂在树枝上，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宣告着春天已到。每天上、放学经过榆树林西侧，总是引逗的我不由自主地多望上它们几眼，仿佛榆树上的榆钱真的就能当钱花，对，确实能当钱花，刚才不是妻花钱买回来的榆钱嘛！

故乡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都栽有榆树、梧桐树或苦楝树，但我老家院子里除了有这小片榆树林外，还有棵又粗、又大的梧桐树，树冠大的能遮住大半个北屋顶。夏日里，老房子躲在它的荫护下，免受太阳的炙烤，感觉室内比邻家凉快许多。我特喜欢把椅子、小凳子搬到梧桐树下写作业，听树上的小鸟说着悄悄话，看柔风轻抚树冠，在它们的陪伴下，我的作业很快就能做完。不过，淘气的小鸟儿偶尔也会把它的排泄物屙到我的作业本上，我气的大呼一声:“去”它们忽啦一声全飞走了，可不一会儿，又会重新飞回到梧桐树上回忆，大谈那年的榆钱香。

大院子里东侧的榆树林带给我全家最大的恩惠便是在此时——春日。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鲁西平原，物质极为匮乏，主食将够填饱肚子，蔬菜则大多是各家在小自留菜地里的栽结的应季产品。可一到冬天，大地一片肃杀白茫茫，饭桌上顿顿是大白菜、酱豆子、胡萝卜丝咸菜，遇上不好的年景，地里的产出也不多。出了正月，饭桌子上连萝卜、白菜都难觅踪影，多是一小碗自己腌制的酱豆子咸菜。于是，一家人便眼巴巴地盼着春天赶快到来，期待着万物马上复苏。

小榆树林好像是读懂了一家人的心思，快马加鞭，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将所有的枝丫上都挂满了串串榆钱，整个院子里都弥漫在榆钱那甜丝丝的香味中，飘出家门，飞入长胡同。

新鲜的甜丝丝的清香，勾起了人们对食物的渴望。奶奶每天都关注着榆钱的变化，待时机成熟，不用下令，只用手一指，我便把镰刀别在后腰上，如猴子一般迅速地爬到树上，捡低的、鲜的榆钱条割下树来，不一会儿，奶奶在树下就摘满一篮子。

奶奶认真地挑选、去棒、洗净、沥水，然后拌上少许玉米面、盐巴，和成窝窝头或菜馒头放进大锅里蒸。刚一出锅，我就迫不及待地用碗盛上一大个，顾不上烫，边吹着气边蹲在灶房门口狼吞虎咽的消灭干净。那时，我年龄不大，一顿能干三个大榆钱窝窝头。

等我吃饱了，奶奶就差遣我把摘下来的榆钱给没有榆树的老邻居们送去。我望着一篮子翠绿的榆钱，忍不住捏一小把，然后，做贼似的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后，便迅速填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一丝微甜的清香沁入心脾。挎着空篮子回来后，我又被舌头上的浅绿色出卖，奶奶不气不恼，笑眯眯地变戏法式的递给我一大把洗净了的榆钱。

随着化肥的普及，种子的改良和灌溉设施的完善，地里经年大丰收，温饱已不再是问题，榆钱也不再是人们眼中的救命饭，而是变成了忆苦思甜饭。每年早春，饭桌上的榆钱窝窝就成了大人们对后代教育的活教材。

随着生活的提高，老家翻盖新房，那小片榆树林也碍事，便全部挖掉卖了。那天，随着一铁掀一铁掀的深挖，一棵棵榆树摇摇晃晃地跳出一段最凄美的舞蹈后，轰然倒在地上，我们一家人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皆是怅然若失。

随着新农村的改造，原来那些长在院里、户外的榆树大多数被伐掉，户外多了速生杨。如今，偌大的一个村庄，竟然找不出几棵像样的榆树，村民们吃了多年的榆钱也慢慢地不见了踪影，只是在记忆的脑海里偶尔会泛起一丝涟漪。

现在，父亲离开我们已近六个年头了，年迈的母亲也随我兄弟二人来到了小城里生活，只有村庄本大院里有红白喜事，清明、寒衣节外，我们很少再回那个生养我长大的老家。如今的老家长期无人居住，只好把院子中所有的花草树木一一清除干净，以此减少些入门时的荒凉感！

文写至此，中午饭时亦到了，妻喊我吃饭，我出了书房，洗了手，饭桌上已摆好了新出锅的榆钱窝窝和半小碗蒜泥。我拿起一个热窝窝咬了一口，又软又香又甜，令人食欲大增。我对妻说:“自你退休后，厨艺大增啊！怎么做出来的，这么好吃？”妻微笑着说:“我是摘洗净榆钱沥干水后，再用榆钱、玉米面、小麦面、牛奶、鸡蛋、盐、酵母粉掺在一起和面、揉发、上锅蒸成的呀！”我听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哎！这么好的美味，父亲不能亲口尝到了，真可惜！我的双眼不禁又模糊了！

（图片来自网络，侵即删除）

作者介绍：孙会昌，男，济南市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齐鲁书画家协会理事（左笔），平阴县文化之星，十佳泉城学习之星，山东省百姓学习之星等。

【编辑制作：滑溜，本名刘健。憨派文学创始人，著有憨派文学奠基之作《滑溜》一书。《中国憨派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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