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木墩子有收藏价值吗

王方荣

梳子，古代又称栉[zhì]，齿密为之篦，齿稀为之梳。相传，轩辕黄帝的妻子方雷氏把折成小段的鱼刺发给身边的女子梳理头发，由于使用不太方便，就找木工睡儿依照鱼刺的样子，用木头做了一把梳子。在陕西乾陵永泰公主坟墓里，曾经出土一把“憎爱分明梳”和鱼刺非常相似，大概就是历史的传承。自古以来，汉族男子就有蓄发束髻的习惯，直到清兵入关后，则剃发留辫。民国以后，男子又回归蓄发，也有个别人剃光头，而女子始终是留长发。因而无论男女，都与梳篦有缘。

新石器时代晚期红山文化齿形玉梳——资料片

汉代木梳——资料片

梳子的材质有多种多样，但一般老百姓用的大都是木梳。旧时，木梳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比较紧密。女子梳妆打扮后，或将木梳作为头饰；男女谈情说爱，可将木梳作为定情之物；女儿出嫁，老娘为之梳妆：“一梳到底，二梳青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也寄托着“顺顺当当”之意。过去做木梳都是纯手工，工序相当复杂，单制梳工具就几十种，而且每样工具基本都是根据自己需要亲手制作。

东汉镀金背玉梳——资料片

我们家族上溯四代都是做木梳生意的，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但从我祖父王聚同创立“聚同木梳”品牌算起，我属于“聚同木梳”第三代传承人。祖父当年传承祖辈技法，牙锯开料，窑室烟干，线锯启齿，墨规定格，铜叉修整，琉璃打磨，重细微，论工序，求品相，讲诚信，其制作的“聚同木梳”名噪一时。民国史料有个说法：“濮州的织杼大名的篦，聚同木梳下山西”，意思是聚同字号的木梳已远销到山西一带。

现代木质篦子——资料片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经历了合作社等时代变迁，家传的制梳技艺中断了几十年。直到近年来，国家越来越重视保护挖掘民间传统手工艺，我们家的“聚同木梳”被列入菏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我才又重拾小时候学习的技艺，开始翻新工具，拾掇房间，重操旧业。最让我割舍不下的还是祖上留下的那些制梳工具。我把居室顶层的阁楼改造成工作间，将搓推板案几、铁箍滚筒、拉风台架、刨锯锉刀一股脑儿搬了进去。由于空间狭小，料子堆满地，手头工具摆满案、挂满墙。避开楼下的车噪声、建筑工地的轰鸣声，还有门市房传出的叫卖声，我独处工作间，潜心专注于枯燥无味的木梳制作，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相隔百年的两块“聚同木梳”匾额

我的家乡山东省鄄城县古称鄄邑，至今留存有尧陵和舜庙，是著名的尧舜之乡。我1962年生于鄄城县左营南街，祖籍是大名府（今河南濮城这河寨）。祖父王聚同兄弟三人，清朝末年跟随曾祖父王金仓移居山东鄄城县左营，一家人仍以制售木梳为业。我祖父王聚同生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病逝于1956年。我父亲生于1932年。那时，祖父在左营集市大隅首和正南门设有两家铺子，通称“聚同梳子铺”，主要经营梳篦、织梭、机杼等。当时左营周边有七八家木梳经营者，祖父除自己制作营销外，还向同行小店批发供货，或者提供梳坯等半成品。由于小有名声，也在附近的吉山、旧城找了四五个徒弟当帮手，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还一直有来往。当时内黄一带有种植枣树的习俗，那里的枣树质地坚硬，是做木梳的上乘好料，都是用小船从黄河对岸运过来的。

鄄城被称为尧舜故里

说到船运，曾听我父亲讲，经过多次改道，黄河左营段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行船运货十分艰难。正因如此，沿黄的左营、大潭、董口一带出现了一帮以拖船、拉纤为生的纤夫，其呐喊出的高亢号子声，彰显山东大汉的豪迈。货船逆流而上，纤夫弓腰蹬腿，赤臂拉纤，串串号子，回荡在激流澎湃之间。

祖父大高个儿，身材魁梧，说话有点口吃，是左营集市上的“集头”，相当于现在的“个体劳协会长”。整个集市上，爷爷的梳篦棚最为高大，这是行里的规矩。早上“开集”，爷爷先挂棚执伞，其他商贾才陆续开张营业；日落“息市”，爷爷先落棚收摊，预示集市即将散去。至今，我还保留着爷爷遗留下来的一面老木质招牌。正面镌有：大名府，王聚同毛竹老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言不二价包管来回。反面刻有：大名府，王聚同自造魁篦。

作者亲手制作传统制梳工具

20世纪60年代，公私合营后，成立了合作社，将炉匠、木匠、梳匠、染坊、草编等手工作坊都归属了合作社。受家庭熏陶和耳闻目染，我六七岁时就帮家里调口、修尖、上油、打磨，做一些简单的工序。那时候上工记分，一个工10分，算下来也就两三毛钱，师傅一天能挣10分，一般技工7分左右，我算是小学徒，干到深夜也能挣4分。我们兄妹4人中，属我性格内向，能坐得住，也愿意琢磨事，算是传承了祖辈的基因，对制做木梳很用心。

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左营集市旁边的家，青砖瓦房，呈“7”字型的庭院，院中有爷爷栽植的一颗大枣树，结的枣儿又大又脆，甜中带淡淡的酸味。庭院离集市只有不到200米的距离，既是作坊又是仓储，还是生息的地方。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期，父亲又购置了一块较大的宅地，那是生产队废弃的牛屋，全家连同做木梳的家当都搬了进去，“7”字庭院让给了哥哥结婚用……

正如说书唱戏一样：“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哪个师傅做的梳子，行里人一看就晓得。同一种木料，其工具、工序、打样不同，做出来的木梳无论是暗藏的铲口、锯背还是式样、刮板、齐齿、捧齿都有特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套刀具、一台架子推板，加上得心应手的锯刨是制作木梳的必备，好师傅凭感觉操持，眼不看，手不乱，听其声，知其型，信手拈来，得心应手。

作者在狭小空间内潜心制作木梳

制作木梳有好多工序，选好的制作木梳的原木要打墩子、支高马，截砣、解板，至于宽窄大小要视木梳的模具而定。打完墩子之后就要开片，这是个技术活，一柳二芯三疤痕。“柳”即木材的纹理，开出的柳不能横、不能斜，否则容易断齿；芯材易空，质地软，密度小，缺乏韧性，要割舍；瘤疤纹路扭曲旋转，弯弯的树木，一般柳色不好，不宜开齿，只能做脊背。另外，同一块木料有阴阳面之分。拿枣木来讲，阳面颜色较深，泛红、紫，阴面颜色较浅，泛黄、白，阳面质地坚硬，阴面相比松软。确定背脊、开齿位置就必须把颜色分到位。为了木质不走样、不变形、不开裂，定型之前要水煮一番，出水后，阴阳面的颜色就基本一致了，没有蒸煮的生料做出的木梳手感不好，时间长了颜色发黑，缺乏美感。

修齿打磨抛光是最后一道工序

上好的板子不能暴晒，只能阴干。板与板之间隔上软软的稻草，打成捆后再在通风处阴干。之说以首选枣木，因为枣木韧性好，密度大，易开齿。之后是选材，线锯打坯后使用蜈蚣刨修翘角，然后用特制的刮刀将表面刨光，打磨光滑后再划线、开齿、散花、剔齿。单单挑齿又分为扁齿、圆齿、方梗齿、锄梗齿，而且每一齿形都对应着不同的手风。可以说开齿决定着制作木梳的成败优劣，它要求齿距相当，薄厚均匀，一齿修断，前功尽弃。此道工序结束后，便进入修整工序，先夹具，再刷耪、剔边，名贵的还要绘彩、雕花、锡镶、银镶等等。抛光打磨是最后一道工序，以前没有砂纸，上完刮刀后，一般用琉璃串珠缠在手上打磨，这是妇女小孩的活计，空闲时间、煤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抛光打磨，直至木梳油光发亮为止。

手风体现了木梳制作艺人的不同特点

做木梳的手艺都是手把手地教，口口相传，除了手脚灵活，脑子灵动，还要靠个人悟性。一截木料解板后，还要用烟烘干，行里叫“烟干”，特别是枣木、桃木含有糖分，容易开裂和变形，把板片抹上油放置在烟缸里，铺盖上锯末、边角料之类的东西点燃，要把握火候，燃起来洒点水，熄火了扇点风，熏得过重，做的木梳容易断齿，熏得太轻，起不到效果，一般以金黄色为好。通过烟干可以使木材增加韧性，可惜这些老工艺慢慢消失掉了，我打算今后学着恢复起来。

作者在街头现场制作木梳

近年来，我的木梳制作慢慢有了名气，连续参加“中国（菏泽）林产品交易会”。2018年县里的文化馆找到我，让我申报菏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拍了专题片，材料上报后很快便批下来了，2019年我还被菏泽市文化和旅游局认定为“聚同木梳制作技艺”传承人。同时，我也有危机感，儿女不愿意干这一行，为了技艺传承下去，前几年，我在附近的旋木厂、木雕厂收了几个徒弟。现在，我还想再收几个。虽然做木梳挣不了大钱，但不想让木梳制作技艺断了线，只要有人愿意学，我就愿意教。（作者为菏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聚同木梳制作技艺”传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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