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偷别人地里的豆角

文/冯天军

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学校的淘粪工，他挑着两个粪桶，与我相遇，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主动和他打招呼……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高中毕业，成了一名民办教师，任教学校就在邻村，离我村一里多地。中午晚上都回家吃饭，非常方便。刚到一个新单位，什么也不熟悉，由于性格原因，也很少与人主动的交流。有一天，我没有课，在校园的甬道上闲逛，一个担着两桶粪的老人朝我走来，我瞥见他矮个子黑脸膛，脸上的痦子像无月晚上的星星。与我擦肩而过的同时，如同遇到了臭氧，我下意识把鼻子全捂了起来，近乎窒息的样子。可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没有课吗？”旁边没有其他人，这声音分明是指向我的，于是我把捂着的手稍微放开，慌不择言地说：“嗯、嗯，没有课！”随之，我又把手捂在鼻子上，脚底下擦油一般离开了他。心想，一个淘粪的人，见了人还不躲着点，表示什么礼节？

之后，从老师们口中得知：他姓马，四十多岁了，由于家庭贫穷，没有对象，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生活。和他熟悉的人不叫他大名，而是叫他老庄。我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外号，经过打听才得知，他是一个十足的庄户头，种田种菜，帮工出夫，干啥是啥，干啥像啥，所以才有了老庄的称谓！因为他住的墼块房成了危房，村里便让学校找一间屋，让他住了进来。

那时，学校领导最头疼的是旱厕无人清理，找了几个人并说好给一定补助，但都因嫌脏而没有了下文。老庄住在学校里，谁承想，领导和他一谈，二话不说痛快地答应了，而且分文补助不要，这给学校解决了山一样的难题。

老庄很勤快，打扫厕所特及时，从没有见到厕所满了，再去清扫的时候，他不嫌脏，几乎是一天一次清理。为了厕所的卫生，他自己购买灭害灵、洁厕灵。为了消灭苍蝇，喷洒灭害灵，为了不让厕所有过浓的异味，他使用洁厕灵。他把淘的粪，放在学校西南角的一个空场里，然后掺土、搅拌、发酵后，作为庄稼的肥料。他对厕所的用心用情，让学校领导和老师很感动。当见到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总是谦虚地说，你们教书不容易，我干这点活儿算什么。厕所是学校的脸面，打扫好了，师生才感到安稳舒服。他的言语间没有一丝抱怨，仿佛在他心里能成为一名“校工”，就感到无比自豪。

人的品行会传染的，我自然被他的品行濡染了。以后不再看他挑粪就躲着，捂鼻子，仿佛他人品的芳香已经盖过了那些粪臭的污浊。有时候，我也走进他的屋里，他的居室很简单，一个炉子，一个锅子，一张小饭桌，一个凳子，给人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他很健谈，很随和，总是乐呵呵的，看不出一个人形单影只带来的寂寞。我们随便谈一些农事或者地方风俗。有时候，他更多地把话题引到我们的教学上，他说，他很羡慕我们这些教师，说我们有文化的，有知识，不像他自己只字不识，也因此，他也更多地以一个羡慕者的身份，鼓励我好好教书，并说我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成长的动力，认真从事着我的工作。

他生活很简单，简单的让人几乎不能接受。他几乎每顿饭都喝玉米面就着疙瘩咸菜，极少炒菜吃馒头。但他从不觉得生活很苦，我有时候，劝说他学着蒸干粮，或者烙饼吃，改变一下吃法，但他总是淡淡地说：“太麻烦，这样吃就很好，比过去饿肚子强多了！”

他揣的粪肥，自己种地用不了，也会卖给别人家。有一年的秋天，因为家里没有养猪，也没有粪肥，庄家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于是我向他提出，买他一车粪用，他爽快地答应了，仿佛有人能用到他，他就高兴。当我和他算账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要，让来让去，我拗不过他，最后，我给他送去了一提篮自家蒸的馒头，他才勉强的收下。而他好像欠了人情似的，隔三差五就给我他自己种的黄瓜、豆角等。

那时，学校的上下课都有老师负责敲钟。有时候，老师请假，就让他替代，他从不拒绝，而是满口答应。为了敲钟准时，他还破费买了一块小闹钟，每到上下课，他提前到那棵挂钟的大柳树下，准时敲响，从没有提前或延误一分钟，他工作的认真态度，让我们当老师的都觉得赧然。

校长换了一个个，学生走了一茬茬，他始终住在学校里，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儿。有一年，新来的校长决定把学校的白杨树卖掉，换成装点校园的绿化树。那天买主找了木匠和帮工，一棵棵的杀伐，他也帮着人家干活，就在一棵树快要倒地的时候，有一个学生交作业，急促地走过。眼看就要砸在这个学生的身上，他拔腿冲过去，把那个学生推了出去，而自己却被砸在了树下，经过抢救治疗，双腿骨折，落下终生残疾。

出院后，因为生活不能自理，村里和民政部门联系，把他送进了养老院，从此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学校。

后来，那个被救的学生的母亲，因为丈夫遭遇车祸，离开人世，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来到了他的身边，主动照顾他的后半生。

有一天，我从当地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身残志坚的庄户人”，并且配发了照片，我仔细一看是老庄。文章报道他的动人事迹，说他虽然双腿残疾，但身残志坚，自从民政部门安排他进入雕塑厂后，他主动学习雕塑技术，现在已经成了厂里的骨干。

好人终有好报，自强必有出息。他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淘粪工、庄户人，但却用他的朴实、憨厚、乐观、高尚、坚韧演绎人生的辉煌，他的人格品行，道德操守像明亮的灯盏，永远照彻在我的心里！

壹点号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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