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基本常识有哪些

□作者 韩旭（四川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刑事诉讼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电影《消失的她》正在热映，在社交平台上引发热议。该影片讲述的是，何非的妻子李木子在结婚周年的东南亚旅行中离奇消失，在何非苦寻无果之时妻子再次现身，何非却坚称眼前的陌生女人并非妻子，妻子拿出了身份证明进行自证，夫妻二人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随着金牌律师陈麦介入到这起离奇案件中，更多的谜团慢慢浮现。

影片中既有枪战，也有爱情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悬疑不断。如果从纯娱乐的角度看，该电影算得上一部上乘的悬疑类型电影。如果从法律的专业角度看，影片中的一些情节推动，尤其是涉及的域外律师法律规范、职业伦理问题，仍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思考。

影片中，陈麦假扮律师设局接近何非，其目的很明显——为收集掌握其好友李木子的被害证据。其最终也以律师身份获取了何非犯罪的证据，将何非送上法庭。这就延伸出第一个法律问题，为了获得犯罪证据，他人是否可以假扮律师在获取信任后收集当事人的犯罪证据？

对此，应当区分是警方安排的“线人”还是个人行为。如果系前者，则冲击了社会公平的底线，是一种“让人良心震撼的行为”。律师应当做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非利用当事人的信任关系获得对其当事人不利的证据。

一个真实的事件是，澳大利亚一女律师登记成为警方线人，将自己打造成“专门为黑帮辩护的专家”。之后就帮助警方，将自己的客户绳之以法。有人可能会说，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但在澳大利亚，这成了震惊全国的丑闻，而且还促成了一个独立的反腐败机构，对警方展开调查，还要公开这位女律师名字。维多利亚州最高法院说：如果不让她的客户（毒贩）们知道——他们的律师破坏了“律师与当事人特权”，暗中对抗、而不是帮助他们，那么法治的危险，远远大于线人律师的个人安危。法治，要求所有人——不论他是富人，或是被剥夺了公权的人，或是穷人，或是有势力的人，无论是个人，还是政府，无论是警察，还是私人机构——都有权运用同样的法律。

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涉嫌犯罪的人，也有同样的权利，去使用同样的法律规则。因此，警方“线人”的姓名被法院公之于众。律师不做损害当事人利益的事情，不仅是律师职业伦理的要求，也是普遍认同的基本法律规则。

回到影片中，陈麦的设局带有明显的欺骗性，系利用了当事人何非的信任。尽管为好友“复仇”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其行为仍不足取。

其次，假设陈麦的律师身份为真，其能否不经当事人同意而披露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这就是律师与委托人关系中的保密义务或者守密义务问题。对此，美国、俄罗斯、日本、德国等国家均有律师保密义务的规定，即未经当事人同意，不得泄露从当事人处获得的证据信息。

可以说，律师最没有道德的泄露，就是将委托人实施犯罪的情形告知侦查人员。例如，假冒或伪善的律师在对委托人进行研究之后，告知侦查人员自己客户个性中的弱点：他的疾病、恐惧和心境，他过去实施过哪些违法或者不道德行为。结果可能导致，不良侦查人员将该秘密信息用作侦查的策略手法。因此，只要是从事律师职务所得知的案情秘密，律师都负有保密义务。域外之所以确立律师保守委托人秘密的义务，是因为这是律师与委托人双方建立信任关系的重要基础。委托人基于此种信赖与律师进行坦诚且充分的沟通有助于律师在全面掌握案件事实的基础上提供优质法律服务。不仅如此，这还事关律师辩护或者代理制度的存续，如果当事人及其家属花钱请了一个“叛徒”，谁还敢请律师呢？如果社会成员涉嫌犯罪案件均不再聘请律师，司法机关又何以能做到“兼听则明”，又如何防范冤假错案发生？

《消失的她》中，陈麦以律师身份将从何非处获取的犯罪证据提交警方，显然不可能得到何非同意，这种情况在现实中难以发生。如果真如电影中的情况，那么陈麦将会构成犯罪被追究刑事责任，并且构成侵权需承担民事责任，即赔偿何非经济损失。

联系近年来的不少电视剧电影，片尾都出现了“摄制组”“录音组”“梳妆组”等专业团队，却唯独少见“法律顾问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也许有了“法律顾问组”，很多法律问题即可避免。某种程度上，电影产业有着宣传和普及法律知识的责任。因此，剧情的安排应符合基本的和为世人普遍遵循的法律规范。如果电影创作纯粹为了“好看”和“刺激”置法律规范于不顾，甚至有违基本法律规范，则影片不可能成为经典作品，更不可能通过电影故事而产生良好的社会宣传效应。

优秀的影片应兼具娱乐性和法治性于一体，不可为追求前者而忽视后者。当然，法律是一门古老学问，也是一门技艺，编剧、导演或其他创作团队成员，不可能熟知法律专业知识，却可以通过借用“外脑”——法律顾问组解决剧情中的法律问题。当然，也可通过查阅相关的法律规范，或者通过法律专家的讲解而弥补知识上的不足，从而生产出更多更优秀的电影作品。

编辑 汪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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