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畅的儿子

1988年9月25日下午，一位江西老妇在儿子的陪伴下，不远千里赶到北京。称自己是陈毅曾经的妻子，想要见见老革命大姐蔡畅。

此时的蔡畅是全国妇联主席，听到这个消息后妇联的同志们都拿不定主意，需要询问一下蔡畅的意思。毕竟蔡畅在医院里已将很久了。因为病症严重，已经长时间不能见客了，并且如今的她也很难开口说话。

听到这个消息的蔡畅，用尽她全身的力气频频点头。在那天下午，久卧在床的蔡畅，接见了这位老妇人。

当那老妇人在医院见到了蔡畅，半个世纪没有相见，曾经意气风发的两个人如今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二人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注视着，蔡畅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她，两人的眼睛里都饱含着泪水。

而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感到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老妇人就是蔡畅阔别数十年曾经以姐妹相称的老朋友，是陈毅早年的妻子赖月明。

相识于革命

赖月明1914年出生在江西兴国县白石村。早年间父亲吸食鸦片，14岁的她就被卖到一户姓谢的人家中做了“童养媳”。在那个时代，童养媳的地位特别低，如同“奴隶”一般需要做大量的农活，时不时还会被婆家人打骂。而赖月明从不屈服这样的命运，在谢家的第二年，她便自己改变了命运。

1929年，工农红军来到江西，向周边县份宣传红军积极向上革命意识。听到这个消息后赖月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谢家，来到工农红军所办的妇改会。

在妇改会工作期间，她积极进取，为红军宣传和妇女地位改造事业兢兢业业。1932年，少共中央便安排她到瑞金师范学习。

但是好景不长，在瑞金师范学习不久后，蒋介石便发动了对红军的“围剿”，所以赖月明的学习也因此被中断。后来，赖月明就被分配到少共江西省委儿童局工作。

面对蒋介石的“围剿”，中央红军主力立马开始反击，配合主力军进行反击的江西红军回到江西进行休整。少共省委为了慰问江西红军，便组织了慰问演出，赖月明和少共省委宣传部部长李美群作为压轴演出，对唱山歌。而这次演出让赖月明认识了陈毅。

舞台上，两人激情地放开了嗓子唱了起来，悠扬动听的声色打动了在场的所有军民，在这其中就有陈毅。

陈毅听到高兴处，每次都站起来鼓掌。等到掌声停下来，陈毅用他纯正的四川口音对着后面的战士呼吁让赖月明她们再来一个，战士们都回应首长，让舞台上的赖月明和李美群非常高兴，两个人变一唱一和的唱了下去。

晚会结束后，赖月明问了领导，才知道那位首长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毅。

也许是两人本来就有缘分，几天后两个人又遇到了一起。

一天午饭过后，赖月明和李美群将饭桌聚拢，用自制的拍子打起了乒乓球。两人正起劲，发现一群人走了进来，带头的人就是陈毅。二人用饭桌打乒乓球，一时有些慌张，赖月明也假装没有看到陈毅，侧过身子，接着打球。

陈毅见她只盯住球，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

“打得不错嘛，你这个小鬼头，怎么不理我呀？哈，我晓得了，江西老表不好惹。江西嘛，山多水多田螺多，田螺妹子也多。”

赖月明听到陈毅说自己“田螺妹子”，便和他嚷了起来，陈毅听后咧开嘴的笑了。然后拿起来李美群的拍子想要和赖月明“过两招”。

两人对打之余，还不忘“打情骂俏”，陈毅觉得没什么，但是在旁边的人却停在了心里，所谓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了，打完球后，少共江西省委书记张绩之把陈毅拉进办公室，便和他说起给陈毅找个媳妇这件事。

陈毅也当做玩笑似地回复他，同意他去和赖月明说一说。可是这件事正好被在窗外偷听的李美群听到，过后李美玉便同赖月明说了这件事，赖月明生气地跑回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嘴里嘀咕了两句，觉得心中烦闷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天后，张绩之果然找上了赖月明。赖月明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还说自己就是个小鬼头，他是个总指挥、大首长，如果嫁给他只能当奴婢。还大放狠话，说如果陈毅要找媳妇，千万不要来找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此时赖月明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在她的心里还有着再次与陈毅的期盼，可是后来的遇见，却让她大失所望。

赖月明在河边洗衣服，正好和开会回来的陈毅撞到了一起。陈毅便和她摊开了说，询问了她的意见，赖月明这时候没有拒绝，只是和陈毅说明了两人差距大，怕陈毅嫌弃她。

而陈毅一听，也向她解释说：

“文化是可以提高的，我会支持你学习的，虽然我留过学，但是也有个大地主家庭……”

赖月明听到“地主家庭”，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是从地主家庭逃出来的，加入红军后也拼死拼活的要革命，到如今还要嫁给地主，她心里也就产生了抵触。

自从那以后，赖月明就开始避开陈毅。陈毅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陈毅坐不住了，听闻蔡畅和赖月明认识，他便找了蔡畅想要让她去说媒。

赖月明在瑞金学习时便认识了蔡畅，那时因为要保护少共委的同志，于是组织提议将少共委的同志搬到省委同志的家中去住，而赖月明正好去到了蔡畅家中。

蔡畅了解赖月明的悲惨遭遇后，非常感动。在那之后，工作之余，蔡畅总是对赖月明讲一些知识，讲革命道理。所以，蔡畅既是赖月明的大姐，也是她的老师。

于是蔡畅找到了赖月明，和赖月明说了陈毅那身不由己的阶级“地主”身份，陈毅是个不折不扣的革命者，组织上陈毅一直绝对信任。蔡畅还向赖月明承诺如果陈毅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向她告状，她可以为赖月明做主。

赖月明无法拒绝蔡畅的好意，羞涩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

1932年的重阳节，赖月明和陈毅举行了婚礼，婚后第二天，陈毅就上了前线。革命的战事让两人不断地经历着分分合合，夫妻的感情也不断加深。

与陈毅的分离

时间到了1934年10月，中央革命根据地针对反“围剿”行动决策失误，红军损失惨重。

赖月明担心陈毅的安危，便连夜赶到陈毅的驻地。陈毅在战场指挥战斗时，腿部右侧被子弹击中，造成粉碎性骨折。因腿部无法伸直，只能躺在床上，还用绷带将腿吊了起来。

赖月明经过士兵的引导终于见到了陈毅。陈毅当时还在床上批阅着文件，看到赖月明后立马放下了笔，赖月明见全身缠满绷带的陈毅，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陈毅也非常开心能与妻子重逢，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后来，赖月明便向组织申请了留下照顾陈毅，组织也同意了。两人也有了少有的“重逢”时刻，可是，世事难料，美好的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蒋介石对红军第五次“围剿”失败后，中央主力军准备转移。而陈毅因为伤病严重难以跟随转移，再加上陈毅对现在根据地解放区的工作熟悉，所以，中央决定让陈毅留在苏区指挥接下来的斗争。

可是，自从红军主力部队撤出以后，解放区的斗争越来越困难。在很多时候，队伍必须要随时进行转移。陈毅为了队伍提高机动性，便提出让红军的家属和伤员留在地方上坚持斗争。

在这时许多红军家属不愿意留下，陈毅为了以干部为先动员其他红军战士，决定让赖月明也留在地方上作斗争。

赖月明当时不愿意与陈毅分开，无论对组织上还是陈毅都苦苦哀求，希望自己能够留在队伍中，甚至到后来拿起枪以死相逼。然而赖月明始终是一名共产党员，要绝对的服从组织上对自己的安排，最终赖月明还是离开了陈毅。

临别时，陈毅含泪郑重地说：

“记住，要坚强地活下去！要相信，不管怎样组织都会找你，我也会找你的，一定会找到你！”

红军离开以后，国民党反动派一定会血洗红军经过的解放军，而赖月明和陈毅都知道，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下，也许这一别，将会是永远。

可是，如今的他们却还意识不到，这次分离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阿蒙愧负故人情

在离开陈毅后，赖月明就来到了兴国县东南部的解放区，在新成立的兴胜县政府担任妇女部长。在没有红军的日子里，她以满腔的热血投入到工作中，以共产党人坚定的信念去工作，争取唤醒更多的人民参与到斗争的行列中来。

在这期间，她曾有机会回到陈毅的身边，可是，她一想起陈毅当时离别时那郑重的眼神，她拒绝了回到陈毅身边的机会。她心里想的是不拖陈毅的后腿，不拖组织的后腿。

在那叫赖月明回到陈毅身边的通讯员离别之际，赖月明从背包里拿出一双她新做的布鞋，让他交给陈毅。在她的心里希望陈毅能穿着这布鞋在革命斗争的战场上都取得胜利，争取革命早日成功。赖月明也期待着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能够来找她。

他回来的那一天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后来，国民党占领了赖月明所在的解放区，赖月明与当地愿意参加斗争的人民奋力反抗。然而，赖月明在一次战斗中与组织彻底没有了联系。流离失所的她在路上一边躲避着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还要忍受着饥饿。

后来，赖月明一路流浪到了南山村妹妹的家里。外面国民党“清缴”红军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更恶劣，国民党为了营造白色恐怖的气氛，安排出许许多多的假象。一直在向外界宣告“清缴”计划的成功，击败红军各种将领，在这其中就有陈毅被刺杀的消息。

赖月明一直担心陈毅的安危，每天都以泪洗面。

躲在妹妹家中并不是长景，在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一群带着真枪实弹的国民党兵，冲进了赖月明所在的村落。

此时的赖月明刚从后山采野菜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了这阵势，扔下手里的野菜就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南山村。

其实这时陈毅并没有遭遇刺杀，而且就在江西赣南，指挥红军战士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反“围剿”游击斗争。

在南山村逃出来以后，赖月明四处乞讨，无路可去。而她总是如此的命运多舛，在逃离了国民党的追捕后，她独自躲进了一间破庙里，每天她靠着乞讨活下去。她唯一活着的动力就是对陈毅的期盼，在破庙中的日日夜夜，她都在哭泣。

这样的日子一共过了三个多月，她的亲生父亲找到了她。原来在她去破庙前，她曾去找过曾经她做童养媳的谢家，可是养父对她曾经逃跑去参加红军怀恨在心，还是将她赶了出来，而这件事也传到了她亲生父亲那里。

父亲住着拐杖将她带回了家，为了她能躲避国民党和白匪的追击，父亲一直对外说赖月明已经投井自杀了。

从那以后，赖月明便一直躲在了亲生父亲那里，且外面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投井自尽了。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国共两党实现了合作。国民党停止了对赣南地区的“围剿”。于是，陈毅先后数次让人去寻找赖月明。

但是得到的消息不出所料的都是“赖月明不堪忍受迫害，跳井自杀了。”，陈毅悲伤至极，对手下人说一定要找到赖月明，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个月后，陈毅前往南昌，夜宿在了兴国旅社。许多革命者都来汇报多年斗争的情况，寻找组织。陈毅都向他们打听了赖月明的情况，可是所有人的口中都是赖月明可能已经牺牲了。那一晚，陈毅坐在兴国旅社窗前，心情万分悲痛。

到了半夜，陈毅写下一首凄凉的诗《兴国旅夜》：

“兴城旅夜倍凄清，破纸窗前透月明。

战斗艰难还剩我，阿蒙愧负故人情。”

夫妻再无相聚

赖月明躲在亲生父亲家一段时间后，他的父亲也没有了养她的能力，父亲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嫁出去。于是赖月明被父亲嫁给了一个补鞋匠。第二年她与补鞋匠还有了一个女儿，但不久后，补鞋匠外出，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自从补鞋匠离开后，赖月明失去了经济来源，于是带着女儿过着穷苦的日子。几年后她嫁给了国民党第四次“围剿”中受伤的军人，方良松。婚后二人有两男一女，也过着很幸福的生活。

而在生活中，赖月明还是会时不时的打听着陈毅的消息，因为在她的心里，陈毅那伟岸的背影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是经过岁月打磨的她，还是让她开始接受她所知道的陈毅已经“牺牲”。但是后来的一张报纸，打破了这份释怀。

在一家杂货店门口，赖月明背着自己的小儿子路过，小孩子想要买糖吃，赖月明便走进了这家打破她释怀的杂货店。

当她和杂货店老板交流时，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老板手中的报纸，而报纸上印着显眼的字：

“陈毅副总理在中南海接见贵宾”。

她颤抖着抢过老板手上的报纸，拿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流着眼泪自言自语，被人问她她也不做理会，就拿着报纸向门外跑去，背上的孩子也被她的疯狂吓的一直再叫，可是她已经“疯狂”到顾及不上孩子了，就在街上叫着：“陈毅还活着！”

当她拿着报纸冲回了家，乱糟糟的将衣服团在一起就要去北京找陈毅。丈夫了解了以后沉默不语，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就已将知道这是真的了，她曾经真的是陈毅的夫人。他沉默了许久说到：

“你想过了吗？北京相隔万里，你哪来的路费？再说你进得了中南海吗？”

此时，几个孩子也跑到了她的跟前，哭着让她不要走。赖月明看到这场景，悲由心生，如此她想去找陈毅的想法已经不实际了。

既然不能去找陈毅，赖月明就一直期盼着陈毅能够来找她，她给他写了信函，希望能够见到他。但是当时她写的那封信根本就寄不到陈毅的手里。她的等待年复一年，让她也渐渐的放弃了希望。

就在赖月明绝望之际，北京却派了两个人来了解情况。知道赖月明想见到陈毅后，他们委婉的告诉赖月明，当年陈毅和蔡畅都找过她，但是因为到处都传赖月明“自杀”的消息，他们也都相信了。

他们后来还告诉了赖月明陈毅有了新的家庭，而且很幸福，再此之外，陈毅如今的处境并不好，所以综合一切条件，他们都不希望赖月明去北京。

赖月明听到这里，大脑一片空白。她唯一的诉求就是想陈毅看看她，哪怕是亲自回一封信。在后来的日子里她甚至陷入了疯狂，上街乞讨，只想凑够路费，去北京看看陈毅。

但是，赖月明终究也没有走进北京，也没见到陈毅最后一面。

1972年，报纸上刊登了陈毅病逝北京的消息，赖月明悲痛欲绝，只能在家乡为他烧纸悼念。

尾声

后来，赖月明知道了蔡畅大姐找自己有了30年，于是她开始给蔡畅写信。但是，由于信件特殊，一直没有到蔡畅的手里。

一直到了1985年，为了能让蔡畅收到信件，她让儿子代笔的信寄到了《中国妇女》杂志社的编辑部，让编辑部将信转交给蔡畅。蔡畅看到后，立即批复信件。在同年，蔡畅的女儿请往赣南看望了赖月明。

三年后，赖月明在儿子的陪伴下赶到北京。见到了久卧病床的蔡畅。

两人的眼睛里洋溢着泪水，在无声的交流中回忆着曾经。

赖月明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陈毅元帅那郑重的神情，对她说：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与蔡畅的相见，也为这半个多世纪的遗憾画上了句号。

同年，74岁的赖月明在北京，祭拜了陈毅元帅，完成了她与陈毅元帅相见的心愿。

参考文献：

《陈毅与赖月明被战争改变的婚姻》.王乐飞

《赖月明与陈毅的坎坷情路》

《陈毅爱情诗背后的故事》.曹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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