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诡异剪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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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秋，在陕西省旬邑县的一个破窑洞里，一家人围在床前，准备为面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库淑兰料理后事。

不久前，库淑兰不慎从黄土坡上摔下，一直昏迷不醒，多半是快要不行了。

就在库家筹办丧事之际，库淑兰竟然醒了过来，当众人庆幸库淑兰终于清醒时，她却一言不发的找起了剪刀，自顾自的坐在床边剪起了窗花。

库淑兰为何有如此诡异的举动？她所剪下的窗花又是做何用？

剪花娘子

库淑兰坐在床边，周围撒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纸，她手中握着一把剪刀，一边剪一边哼着小曲。

那是一个坐在莲花上，头戴凤冠，身穿五彩长袍的剪纸娃娃，上面镶有2670个小点，还有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库淑兰把它拿在手里端详嘴里念叨着：

“这是剪花娘子，也就是我。”

左邻右舍的人听着库淑兰的话都被吓傻了，有些人还觉得她肯定是被鬼上身了，才讲出如此可怖的话语来。

那么库淑兰是什么人？她为什么对剪花如此执着？手中的剪花娘子又是什么？

时间回到1980年，陕西省咸阳市旬邑县文化中心的文伟群收到了一份任务：找到农村中的剪纸匠人。

“剪纸”历来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件珍品，几千年来，它以它特有的形式、独特的魅力，在广大的乡村地区广为流传。

被委以重任的文为群，带着50份小册子和卡片，走遍了所有的乡镇，分发给那些对剪纸有兴趣的人们。

每一本书都有二十页，领到书的人可以随意发挥剪纸技艺，根据每个人的剪纸技术，文为群再筛选出心目中的手工匠人。

当他到达王家村的时候，手上的书册已经所剩无几，文为群将手中的册子交给了一个农家小妹，请她代为发放。

两个月后等到文为群来收册子时，其中一本小册子让文为群大吃一惊，上面剪有五颜六色的鲜花，童话故事的歌曲，野兽的野性生长……

这些形状各异的剪纸深深的吸引着文为群的目光，他急忙翻看这一本册子的主人是谁，而库淑兰正是这本册子的主人。

而她昏迷醒来后剪出来的《剪花姑娘》，更是在一九九二年全国文化宫民俗艺术展览中荣获一等奖。

不仅如此，一九九三年，库淑兰又带回一座来自北京的金杯，据了解，那次的金杯共有14座，而库淑兰在金杯中名列前茅。

一九九六年，库淑兰还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赠「人类工艺艺术大师」称号，她也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乡村女性。

然而事实上，库淑兰看似风光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她与剪纸悲哀的渊源。

与剪纸结缘

自从十七岁时嫁了人之后，库淑兰才发现，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和美好愿望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公公姓孙，膝下有六子一女，长子孙保印便是库淑兰的夫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长媳妇。

或许是库淑兰在新式学校读书的缘故，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不符合礼教的味道。

老太太一看到库淑兰就皱着个眉头说：这丫头欠调教。

而孙家为了磨了她的性子，一大早就叫库淑兰起床去服侍她们，

给家里人做的早饭。放多少面，放多少盐都要由婆婆说了算，如果太多或太少，婆婆就会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人。

库淑兰自己也说，在婆婆家仿佛将一辈子的打都挨完了。

而库淑兰的丈夫孙保印是一个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的男人，他经常将怒火发泄在库淑兰身上。

而丈夫打人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库淑兰经常莫名其妙的就被孙保印打，一件衣裳，一句话都有可能让孙保印暴躁不已，然后打人。

一次，孙保印和库淑兰一起去田里工作，由于库淑兰恰巧站在孙保印要走的路上，他用叉子朝库淑兰的小腿狠狠的扎去。

就连她的婆婆，这一次都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她，这是婆婆第一次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你这命不好，早晚得毁到我儿子身上，还是想办法谋个生路吧”。

库淑兰跟着婆婆学了一手好针线活，闲暇之余，为街坊邻居缝补衣服，剪剪窗花，久而久之，村里人觉得她剪纸的手艺好，不少人想要找她帮忙。

库淑兰也因此赚了些钱，学了手艺后库淑兰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剪窗花赚钱，剪窗花也成了库淑兰唯一的希望与存活的勇气。

尽管日子变好了，但库淑兰经常在半夜里忍不住的偷偷流泪，婆家的日子始终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她的胸口 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九四八年的某一天，孙保印在没有通知家人的情况下，就将家里的驴子卖掉，家中的兄妹们因此争吵不已甚至大打出手，库淑兰也因此受伤。

事后孙保印一怒之下想要分家，当天晚上他就带着库淑兰以及三个孩子返回了库淑兰的老家王村。

这时，库淑兰已经28岁了，更是生下了13个子女，不过由于生活环境恶劣，营养不良，全都夭折了，只剩下2男1女。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梦魇。

后来，库淑兰将这件一辈子都难以言说的事剪在了一幅名为《十秃子,五兄弟》的剪纸上，大概也是为了表达她对自己孩子的愧疚和爱意。

剪纸承载着库淑兰有关于希望，勇气，尊严和爱的动力，它与库淑兰的生命息息相关。

丈夫的压迫是库淑兰痛苦的原因，但更深层次的悲哀要从库淑兰的童年说起。

库淑兰的从前

二三十年代的时候，旬邑县还是一个贫穷、落后、被人遗忘的地方。那时正值饥荒，库淑兰的双亲流落到这里，并在1920年生下了库淑兰。

关于库淑兰的童年，其实还是很幸福的。

她小的时候日子过得不错，父母很疼爱她，家里条件也很好。妈妈还给她起了一个小名叫“桃儿”，但由于性格顽皮，村里的人都习惯称她为“猴桃儿”。

库淑兰小时候很调皮，每天都赤着脚丫，在黄色的山坡上奔跑，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温婉的少女。

库淑兰家前面有一株桃树，她常常摘下一片桃花，然后把桃花剪成各种不同的形状。

而父母对她也没有什么要求，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平安就好。

库淑兰4岁那年，他的父母就在他的家乡订下了一桩童婚，这是他那一代的传统习俗。

不同于现在的是，“娃娃亲”定下后是不允许“变卦”的，女孩到了十几岁就要嫁过去。不过那时的库淑兰还小，仍然保留着未曾涉世的天真烂漫。

然而还不等到出嫁，在1929年，年仅九岁的库淑兰的美妙童年就被封建主义的风俗所终结。

在那个时代，女孩子都要缠足，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长着大脚的女人，因为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库淑兰看着被用布条死死缠住的小脚，疼的哇哇大叫，

尽管做父母的，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承受这种痛苦的，但他们无法改变这个古老的传统。

此时的库淑兰还不知道，裹脚只是痛苦的开始。

1930年，库淑兰只有十岁，她的父母将她送入县城的一所新型学校，在那里，她学会了认字，画画，吹口琴。5年后，由于夫家多次上门催促，她的父母只好让她辍学。

在旧社会，女孩子要服侍岳父岳母，照顾男人的饮食，从小娇生惯养的库淑兰，哪里懂得这些？

库母只好从头教起，总不能让女儿什么也不会的嫁过去吧，但即使是这样，库母还只忍心让女儿做一些针线活。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两年以后，结婚那天，十七岁的库淑兰问母亲结婚的家远吗？库母看着女儿还是选择说：不远。

听到母亲这么说， 库淑兰松了一口气，然后搬来一个纸箱子，将她的书和口琴放了进去。她哪里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些什么呢。

那一天，夫家派了一匹毛驴拉新娘，结婚当天新娘不能回头，库淑兰就在毛驴车上，嘴里念叨着：母亲哭什么呢，离得又不远。

可谁知道，从南洪柳渠村到她家，足足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这辆毛驴马车足足用了三天半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婆家。

她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今后想要再见自己的父母，怕是不容易了。

对剪纸的执着

婚姻生活的不幸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库淑兰如此热爱剪纸的缘由之一，只有在剪纸的世界里，她才可以暂时远离这一切的纷扰。

在那里没有伦理约束，没有小脚媳妇，她可以像童年在黄土坡上奔跑一般，在剪纸上肆意挥洒汗水。

库淑兰精妙剪纸的背后，是旧时代女性悲惨的缩影。

有了新的希望后，库淑兰对剪纸的热情一日比一日高。有时候为了防止剪纸受潮，库淑兰会取出一件冬天的棉袄，将其中的棉絮取了出来，垫在了她的剪纸下方，并在其上方盖上了一层厚实的旧报纸。

由于她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多，孙保印就一天比一天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就会向她咆哮发泄情绪。

而库淑兰任凭他打骂，白天劳作，晚上剪纸，反正是不愿罢休。

对于她而言，有一把剪刀，一张纸，已经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乐趣了。

再到后来，她的剪子越来越灵巧，纸人，山川，星辰，动物，歌谣，在她手中全都“活了过来”。

她经常会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制造“超常”的东西，比如《空空树》。

一位学者说，《空空树》是一首描写一个洞穴里面有一颗冒着袅袅炊烟的树的普通歌谣，但库淑兰将它变成了一颗活着的树。

而在那树干的缝隙中，则是有鸟儿在飞翔，有鱼有虫，看上去就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库淑兰以拼贴剪纸为民间美术带来了新的希望。

她的一生都沉浸在悲苦中，在悲苦的旋涡中，剪裁出了一幅令人一眼望去欢喜欢乐的剪纸。

她总是说：“当我把一幅画剪成一幅画时，人们都会感到快乐，我也会感到快乐。”

渐渐的库淑兰已经习惯了与剪纸作伴，而她也逐渐尝试着将自己的这份快乐回馈给帮助她的乡亲们。

剪纸用途

十几年的苦难生活与早已让库淑兰历经风霜后变成的坚强而辛勤。她拖着那双裹着的小脚，从明日高照劳作到明月高悬。

村民们依旧将她当成“自家人”，一口一个“桃子”地叫着，知道了库淑兰在婆家的事后，更是时不时帮她一把。

至于库淑兰，虽然日子不好过，但她从来没有忘记村民们的恩情，凡是有人想要学习剪纸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忙，每逢节日，她都会给村民们剪裁好的花朵，送给村民们。

在乡下，在喜庆的日子里，挂上一朵剪纸花，代表着吉祥如意，而在某些“不好”的日子里，剪纸花又有着别样的用途。

民间有个说法，说到腊月二十七日，在窗上挂上一朵剪纸花，可以驱除邪气，库淑兰也是如此，每一次都会提前做好，还会送给邻居乡亲们一些。

除了剪纸，库淑兰还懂些医术，谁家小孩生病都要找她看病，而小孩都喊她一声“桃儿姑姑”，动不动就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要剪纸。

每当她送给小孩剪纸时，他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个笑容也治愈着库淑兰的心。

如今，库淑兰早已悄然离世，她曾经所住的窑洞，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仓库。她所用的灶台上，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的剪纸早已不见，剪刀也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锈迹斑斑。

而《剪花娘子》仍然留在洞里，纸上那个俏丽的少女，头上戴着一顶精美的花冠，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流苏长裙，身边种着花草，双眼明亮，像是在跟人说话。

库淑兰的名字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但是她的作品仍然给人带来欢快喜悦的视觉享受。

在库淑兰死后，中央美术学院院长问文为群是否还能找到一个像库淑兰这样的人，文为群则答：再给二十年也未必。

其实每一副精妙的作品背后，都有着其传奇、动容的故事，世上还有无数个库淑兰这样的人存在，我们无比庆幸活在新时代，也仍然尊重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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