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个人两双筷子

1999年8月16日早晨，吉林长春一名退休老人晨练路过宽平大桥桥下时，发现一名裸体女尸横卧在铁轨上。于是的、逛市场的和上班经过此处的人都纷纷围观。桥下的铁路是通向南北的重点通道，也是事故多发地。

长春市公安局锦程分局接到报警后很快赶到案发地。

这具裸体女尸横卧在铁轨上，附近的垃圾旁有几块带血的砖头和一个废油漆桶。死者的面目血肉模糊。从体态上判断，她的年龄在30岁左右。侦查员在距离尸体百余米远的树丛中发现了一个寻呼机和一个坤包，包里除了化妆品、手纸、小镜子，没有任何证件。侦查员们继续搜寻与案情相关的蛛丝马迹，却再无所获。

寻呼机成了侦破此案的唯一线索。专案组决定，马上查寻长春市的各个寻呼台，尽快查清这个寻呼机的机主，同时进行尸检。

尸检结果：被害人的年龄在28岁至32岁之间，死前有性行为；死亡时间至案发时间为3小时左右，死者脸部、头部均有硬器伤，造成脑出血死亡；死者消化系统有啤酒和干豆腐的存留物，说明她在被害前的3至5小时食用过酒类与豆食类。

查寻寻呼台的工作进展顺利，这台寻呼机的机主名叫王倩倩，长春市二道区某厂的工人。通过这条线索，侦查员们很快找到了王倩倩的亲属。经亲属辨认尸体，死者确系王倩倩。王倩倩，32岁，下岗女工，丧偶后一直独居，一个孩子留给了奶奶。由于她整天神出鬼没，行踪诡秘，所以并没人注意到她的失踪。

专案组的刑警和王倩倩的亲属来到王倩倩租住的小屋，房间布置得整洁干净，井井有条。王倩倩经常出入舞厅，人际关系很复杂，刑警让王倩倩的亲属仔细想想，她平时接触最密切的都有哪些人。王的亲属叹着气，似乎难以启齿。原来，仅在近几天，王倩倩就先后和几个男人同居过。

侦查员请王的亲属分别谈谈这几个人的情况。

“其中……有个叫张虎的，和倩倩在一块儿住的时间最长。两人开始挺好，后来不知为啥总是吵……几天前，倩倩把他撵走了。”

“他俩最近有过接触吗？”

“那可说不清，姓张的多次扬言要杀她，我们亲属们跟着提心吊胆的，整天怕她出事，结果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据王倩倩的另一个亲属反映，王倩倩失踪的当天，张虎还来找过她。

专案组迅速查明：张虎，男，32岁，长春市人，无业，1997年离婚，居其父母家。

当侦查员们神奇般地出现在张虎面前时，张虎似从噩梦中醒来，光着膀子站在门前发愣。炕上的饭桌上摆放着没有收拾的残汤剩饭、一瓶白酒和两个空啤酒瓶。张虎忙把饭桌往里推了推，让公安人员坐下。

“你和谁在一块儿喝的酒？”侦查员发现饭桌上摆着两个小碟和两双筷子。

“这是昨天中午喝的，还没收拾。昨天我约女朋友来吃饭，她来看了看，没吃就走了。”

“你女朋友是谁？”

“姓王，叫王倩倩。这几天她和我生气了，不搭理我。昨天，我父母去外地串亲戚，家里只剩下我自己，我就把她约来了……”张虎边说边慌乱地穿上衣服，正要系扣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匆匆把衣服脱下。

可是已经迟了，侦查员发现了他衣服上有泥痕，腋处被撕裂了一个长口子，衣袖和胸部沾有血迹！

面对侦查员的目光，张虎开始讲述发生在自己的事：

我和王倩倩是在舞厅认识的。我是离了婚的人，她是丧偶，我俩在一块儿熟了，感觉挺对脾气。那时，我是刚刚步入舞厅，她教我跳舞，教得很认真。找她跳舞的男人不少，我闲着就坐在椅子上看她。

舞厅很暗，看着看着就辨不清她的影子，再细看，她和男客已搂到一起了。她的举动让我很不舒服，尽管我知道舞厅里的女人差不多都这样，但她毕竟与别的女人不同。她在我心目中已经有了位置，她应该能感觉到。一支曲子过后，她回到我面前，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我向她坦白，我是一个心眼小的男人，占有欲很强，不愿看见她和别的男人”那样”。她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问我：“你爱上我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真的爱上她了吗？我没有钱，满足不了她。这里的女人哪有不图钱的？有钱就”爱你”，没钱就拉倒，眼皮儿都不带眨的。

她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把头伏在我肩上，声音低沉地对我说：”我的想法连我自己都矛盾……我想学坏。”接着，她讲了自己的经历与磨难，讲她的欲望与苦痛，包括她的隐私。

她信任我才会向我袒露这些。我被感动了，其实我也很矛盾，我明知爱上她是一件痛苦的事。我对她说：我没房子，和父母住一块儿。我在外边干临时工，一个月能挣千儿八百的（其实才三五百元钱），够咱俩花了。”

从这天开始，我俩在她租住的房子里过上了夫妻般的生活。我早出晚归，拼命挣钱，当装卸工扛袋子，我一个人顶俩人。钱也是双份的，这些钱我都交给了她。钞票换取了她的欢心，她的脸像阳光一样灿烂。可是，我不会总有碰上“好活儿”的运气，有时连续几天歇工。日子一长，她开始冷淡我，疏远我，在别的男人身上继续寻找她的开心，我成了王八蛋！我明白了，自己无论怎样卖命也换不来她的真情。她离不开舞厅，脱离不了那种轻松舒心的日子。

我们不是一种人！她厌恶我，我不是她需要的那类人，反而碍着她的事。

她撵我走，告诉我：“咱们之间的一切从此结束了。”

我的感情被她戏弄了。我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家。我的心里很不平衡，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几千元钱，连我爹妈都没给就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她，可她翻脸就不认人，说甩就把我甩了。我太懦弱了！每次爹妈见我可怜，就塞给我些钱，我死活不要。我要找她算账！昨天上午，我给她打了几遍传呼，她才极不情愿地回了电话，我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她来我家，她才勉强答应了。我把饭菜做好，等着和她吃一顿，好好缓和一下关系。

上午11时许，她板着脸来了，傲气十足。没说几句话，她的传呼就响了。她要走，我拦住她。这顿饭是专门请她的，她怎么能走呢？我俩撕扯起来，她把我身上抓出了血，衣服也扯破了。我没去追她。对这种人，我追她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约了几个朋友，来我家喝酒打麻将，一直玩到深夜……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们可以调查。

证据表明，张虎不具备作案时间，他身上的血是自己的，现场足迹也与他不符。

很快，另一条线索出现了。

李某，男，30岁，在长春市某厂工作，系死者妹夫。据他反映，8月16日下午4时左右，他下班时路过二道区某舞厅，看见王倩倩和好几个男的从舞厅里出来乘两辆出租车走了，其中一人有点面熟，只知道那人家住二道区这边，在汽车厂上班。

经调查，李某说的那个人叫张志强，一汽某分厂工人。8月16日下午，张志强同班组的六七个人来二道区的一家舞厅跳舞（张的家在二道区这边），散场后又张罗着去饭店。这六七个人当中只有一个女的，是秦燕军从舞厅带出来的舞伴。

侦查员问张志强：“你认识那女的吗？”

张：“不认识，没见过面，秦燕军说那女的是他朋友。”

侦查员：“你们在哪儿喝的酒？喝的什么酒？都有什么菜？”

张：”在人民广场附近一家小饭店吃的，喝的是啤酒，菜有七八盘……”

侦查员：“有没有干豆腐？”

张：“有，是秦燕军带的那个女的点的，她说豆制品含铁，她需要补铁。”

侦查员：“吃到几点？怎么散的？谁跟谁一起走的？”

张：“吃到晚上七八点钟时，那女的说要上厕所，起身时朝秦燕军递了个眼色，秦燕军陪她去了，两人走后就再没回来。”

侦查员们很快调查了张志强一个班组的那几个人，说法一致，唯有秦燕军没有了踪影。秦燕军成了重点嫌疑人。

据有关部门掌握，秦燕军曾因强奸罪被判过刑，刑满释放后，一度在社会上打零工，后被安排到汽车厂上班。秦燕军在三年前结婚，有个一岁的儿子。

侦查员从秦家了解到，案发当天，秦燕军一夜没回家，次日凌晨4时左右回来，神色异常。媳妇问他干啥去了，他不回答，阴着脸想着什么心事。秦的父亲闻讯赶过来，他担心儿子出了什么事，见到儿子回来了，老人那颗悬着的心才安稳些。他对儿子说：”你太让人操心了，有‘前科’不怕，走正道就行，可像你现在这样，哪能让家人放心得了！”媳妇还是一个劲儿地追问他到底干啥去了，为啥一夜不归？秦燕军急头怪脑地顶了两句，一赌气走了。

据秦燕军后来交代，从家里出来，他打算去上班，乘出租车路过宽平大桥时，看见桥边围了不少人。他很害怕，没敢去工厂，又偷偷溜了回来，取出点钱，到车站找了一家旅店住下。他想逃，一时又没想好往哪儿去。他打算在旅馆躲几天听听风声再说。日子熬过一天又一天，他不知情况怎么样了，煎熬中他最痛苦的就是对儿子的思恋。一天，他壮着胆子上了公共汽车，一路上忐忑不安，生怕遇到熟人，怕遇上警察。

到了家附近，他远远地望着自己家的门口，警察的影子在楼下出现了，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从此，秦燕军开始了四处逃亡，先是躲在山东，后又跑到黑龙江。数月后，他在牡丹江市被警方抓获。

下面凶手的自述：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害了王倩倩，也害了我自己，害了我的家。我对不起我父母，对不起我媳妇，对不起我的儿子。

8月16日，我和班组几个人去舞厅玩，王倩倩坐在舞厅的椅子上。我并不认识她，当时我俩是第一次见面。我请她跳舞，她就站起来了。跳舞时，我搂着她，手有些放肆，她微笑着用胳膊横在我俩之间，以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她暗示我”出去玩”，不然她不让我占便宜。我兜里只有二三十元钱，哪敢答应她。曲子跳到一半，她就不跳了，坐在那儿再也不搭理我。我凑过去讨好她，吹嘘自己有买卖，她拉着我的手，进一步动员我。我的心有点让她说活了。我告诉她：“我们一会儿有饭局，你跟着一块儿去吧（事先张志强说好请客）。”这时张志强在门口喊我，我拉着她就往外走。见门口站着五六个人，她有些犹豫。她对我说，别跟他们说咱俩是刚认识的，就说是老朋友了。

我按照她的说法说了，我们乘两辆出租车去了饭店。进门的时候，她小声对我说：“不要吃得时间太长，差不多了咱俩就走。”我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冲着钱使劲儿呢。我们都在“走钢丝”，我“掉下”过一次了，见过“世面”，我怕她啥？她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所以，当她提出去卫生间时，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随之溜了出来。

出了门，我俩就像一对恋人似的，挽肩搭背的。她问我去哪儿？我说我没地方。我俩朝宽平大桥方向走，到桥头时已经快半夜了，街上寂无一人，我提出到桥下“办事”，她犹豫了一下，便跟着我下了桥。她提出先交钱，我搪塞她。她发觉我要“白玩”，便说来月经了。我没听她那套，坚持要发生性关系。这女人一下变了脸，训斥我让我老实点。

我把她揍了，她破口大骂，说她能认出我来，饶不了我，一定要去告我。这话把我激怒了，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我用砖头砸她的脸，打得她不省人事，不解恨又抓起铁桶（油漆桶）砸她的头。我扒光了她的衣服，强奸后把尸体横放在铁轨上。我想，这条铁道总有来来往往的火车，她很快就会被碾成碎尸。我爬到桥上，本想再呆一会儿看看火车，但怕暴露自己，没敢久留。

我跑到一家洗浴中心洗了澡，把衣服也洗了，天亮才回了家……这几天我夜里不能睡觉，一闭上眼睛，她的影子就闪现在我的脑海。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我有时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她呢？我是多么愚蠢啊！

王倩倩死了，秦燕军不久后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有些潜在犯罪诱因在社会的某些角落还不能一下扫除干净，打击犯罪还要从防范抓起……

（因可理解原因，本案涉案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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