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师》双雪涛
前段时间播完的悬疑剧《平原上的摩西》（以下简称《摩西》），豆瓣评分7.6分，网络评价走向两极：喜欢的，对它赞不绝口，《摩西》的质量也确实抗打，能够入围柏林电影节首次设立的主竞赛剧集单元，也说明了它不俗的品质；不喜欢的，认为它情节不够紧凑，大量使用的长镜头、慢镜头与主打悬疑的迷雾剧场格格不入。
但熟悉《摩西》原著作者双雪涛的，便会知道，《摩西》绝不能仅仅被视为一部“找刺激”的悬疑剧/悬疑小说。
与双雪涛的大部分作品一样，《摩西》同样瞄准的是在上世纪末面临生活窘境的群体。《摩西》讲述了刑警庄树，负责侦查7年前的出租车凶杀案，并在查案过程中回望过往岁月的故事。双雪涛的小说，就像是剧版《摩西》的长、慢镜头一样，很难看到情绪的大起大落；然而在缓缓叙述的文字背后，却又总是暗潮涌动，暗含着命运的戏剧与诡谲之色。
在双雪涛新出版的杂文集《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中，同样谈到了《摩西》里人物的创作，在这本书里，双雪涛的创作谈似乎对网上关于剧版《摩西》的争论做出了解答。双雪涛说，“案件相比于小说里更加日常和生活化的东西，可能更加强烈一些，但它也是其中的一环，它就像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但是要一起养。”
壹
在小说《平原上的摩西》的开头，最先出现的人物是1995年从市烟卷厂下岗的庄德增——一个跟案件不直接相关的人物。
但实际上，双雪涛在创作之时，先写的人物是警察蒋不凡，以及后面放着尸体、在夜晚的马路上飞驰的出租车，直到第二章才写到庄德增。
双雪涛在《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里讲述，“等我写到庄德增，发现前面写蒋不凡那部分是没有意义的，蒋不凡只是其中一个人，最开始因为他跟那个案子关系很近，我才写了他，就像你伸手拿起离你最近的那件外套披上，但写着写着觉得不太对，毕竟我不是一个侦探小说的作家，我追求的肯定不是案件这个事情，根据天气，这个外套穿着不合适。”
《平原上的摩西》
既然案子并不是这里最重要的事情，双雪涛索性就把前面所写的内容删掉，直接把“庄德增”作为第一章：1995年，“我”的关系正式从卷烟厂脱离，带着一个会计和销售员南下云南——也就是现在的《摩西》的开头。
双雪涛发现，当这个庄德增作为一个普通人开始叙述的时候，这个小说就好像感觉舒服了，进入了一种合适的口气。虽然当时什么情节都还没想出来，但故事的气氛和重量已经出现了。
“小说像气球，你要保证它的压力，不能老用针去扎它”。出租车凶杀案夺人眼球，但并不是重点，所以案子并不是要在这个小说里无时无刻地出现，小说情节的布局并不是一开始就把案子拿出来，而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一点点到达案件，进而引出更复杂的人与人关系的变化，“所以《摩西》现在看来那个案件也是蛮简单的，没有像它的原型那么复杂。但是人物之间的关系、人物之间的勾连变成了最主要的内容。”
贰
在《摩西》的写作过程中，那些性格鲜明的人物是如何逐步建立的？
按照双雪涛的经验，即是要把他们当做自己认识的人、身边的人来写，“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但是内心里又都有不普通的东西，然后让他们彼此勾连起来，用网状的情节支撑。我之前也说过，建立人物的过程不是生造一个人，而是适合这个小说的人物已经存在了，他只是被遮蔽了，你作为作者在你的小说世界里去发现他们，用一把小铲子挖掘出来，从你的内心里托举出来。”
双雪涛说，他写的很多人物，大部分都是一个渐渐发现的过程。人物会发明情节，情节再建立人物。双雪涛写道，如果事情没想清楚，可以先去想想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如果人没想清楚就再想想事件，再去完善人物形象。当你想到这个人，他再往前走，才能产生一些事情，一些事情反过来可以帮助你理解这个人，写小说就是你不断在发现的过程，发现原来我这么了解这个人，这个人这么有意思，他竟然能干出这么一件事，或者有时候我只了解他一个层面，但是已经足够了，足够把他作为一个零件组装在小说上了。
《平原上的摩西》，傅东心与庄德增
比如说，文艺女青年傅东心这个人物，在双雪涛的生活里极为少见，怎么能把她自然地镶嵌到小说中呢？那便是与下岗职工庄德增组成家庭。这一组人物的反差营造出一出小小的戏剧，利用这个反差也打开了一道非常舒适的叙事的缝隙，很多东西可以应运而生。
还有李斐和庄树的关系，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生命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也互为彼此的命运。双雪涛说，“李斐的形象也是一个文学性的形象……可以说她和傅东心是一脉的人物，但是又截然不同，最大的特点是傅东心保守，李斐表面驯良，其实内心激进，这是我在考虑人物的时候比较明确的设计，新一代的人物要有不一样的东西，表面看起来她和庄树的感情是傅东心和李守廉的翻版或者是倒装，但实则不是，李斐和庄树的关系要复杂得多。”
在双雪涛看来，因为艺术是调动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所以发现人物的过程也是作者了解自己的过程，“当你写作的时候，其实是不断地在里头发现自己的一个过程。那个乐趣存在于你会发现以前并不知道的部分，你会发现自己是这么理解这个人物的，你会对自己有很多有趣的认识，这也是写作好玩的地方。有些人写作上瘾，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本周书籍推荐
《平原上的摩西》
双雪涛/北京日报出版社
《平原上的摩西》是小说家双雪涛的代表作小说集，收录十篇极具风格的中短篇小说，其中包含被改编为同名剧集的《平原上的摩西》。
在这些故事里的人们，他们是落魄者，从时代齿轮滑落，也是报信者，背负罪与罚的秘密……
《飞行家》
双雪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飞行家》共收录了双雪涛的九篇短篇小说，其中包含被改编为电影的《刺杀小说家》。
故事发生的地点大多是没落的北方城市，艳粉街、影子湖、光明堂、红旗广场、春风歌舞厅、红星台球社……这里布满破败的街道、废弃的工厂，流窜着形形色色的人。
故事里的角色大多是被遗忘的边缘群体，就是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些地方，让凡人的热血、尊严和自由绽放出火光。
《侦探·工匠·小说家》
双雪涛/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作家双雪涛的小说《平原上的摩西》《大师》《间距》等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及部分创作谈，同时精选了关于作家的重要文学评论，并以访谈的形式全面呈现作家的写作人生与文学世界。
所收录小说不囿于双雪涛的东北故事，体现了作家创作的多样性，本书是读者走进双雪涛小说世界的钥匙，亦为文学研究者提供资料上的支持。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段雪莹 编辑 毛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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