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国内重要事件

2007年3月26日，天津的沈阳张氏帅府博物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者自报家门，称自己是张作霖的亲孙子，张学良将军六弟张学浚之子张闾实。

工作人员的第一反应是警惕的。毕竟在这之前，博物馆方面就接待过不少“冒牌”的张家后人，还闹过几场风波。而且此前张学浚家族中还未曾有人回过大陆。

不过尽管张闾实的身份还未经核实，帅府工作人员还是接待了这个谈吐真挚的中年人，并询问他此行有何要求。

张闾实回答说，自己是家族成员中第一个回到大陆寻根问祖的后辈，此行就是想看看帅府，给爷爷张作霖扫墓，也了却自己和家人多年来的心愿。

不过说来唏嘘，张闾实生于中国澳门，5岁就跟着父母去台避难，从未来过大陆。如今时过境迁，大陆较半个世纪前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初归故乡的他，已经连爷爷的坟地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大帅府在沈阳。

20世纪初，绿林出身的张作霖发迹于东北，他用了将近20年时间坐上了“东北王”的宝座，将原本一穷二白的张家发展成了“关东第一大家族”。可是盛极而衰，站上权力巅峰的张作霖没想到，比创业更难的，是守业。

1928年，张作霖因为拒不配合日本人吞并满蒙的计划，被炸死在皇姑屯车站；3年后，东北在“九一八事变”中沦陷；又过了5年，张作霖长子张学良因为“西安事变”被蒋扣押……这个东北曾经最显赫的家族自此走向了飘摇和瓦解。

往后，张家的子孙们在历史的洪流中无可避免地经历了逃难、隐姓埋名、家族离散、困苦求生，以及不得不“活在历史中”的尴尬。

张闾实作为张家“尴尬”的后辈之一，首次在大陆接受采访，向我们揭开了张家后人这数十年来不为人知的苦涩甘辛。

张闾实虽然有个“东北王”爷爷，有个大名鼎鼎的伯伯张学良，但他其实从小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们在台湾的家中，张闾实一直对家里的一幅老照片印象深刻。照片中有一个身着军装的老人，拿一把指挥刀，两边站着的两个小孩也穿着军服。张闾实问了母亲后终于知道，原来照片中间的那个人是他爷爷，右边站着的是他父亲，左边的人是他的五伯父。

年幼的闾实从未见过爷爷，不明白为什么爷爷没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后来张闾实上了小学，偶然在一本课外读物上读到了描述张作霖被日军炸死的内容。他一眼就认出，读物上配的人物画像，跟家里老照片上的爷爷一模一样。

回家问过长辈，张闾实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随即就被父母教育，在外面要低调处事，不能乱说话，也不能乱问问题，尤其是关于自己的家庭和身世。但是张闾实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好奇。

比如说小时候，他读到西安事变这段历史，一直不明白大伯父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父亲告诉他：

“是大伯父牺牲自己救了整个家族。当时的军统已经掌握了张家所有亲属的资料，而军统局长戴笠是不会轻易放过张家人的。宋美龄当时承诺，只要你大伯父同意一起送蒋介石回南京，就保证张家的安全。”

可以说，张学良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换取了家族的生存希望，但是他却没能因此改变张家人在历史的漩涡中颠沛流离的命运。事实上，从张作霖身死皇姑屯的那一刻起，张家后人就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庇护。

西安事变过后数十年，张学良那一辈的8个兄弟都各自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但是只要身在台岛，张家后人始终摆脱不掉那道“叛将后人”的枷锁。

当大陆人给予张学良民族英雄、爱国将领等评价的时候，国民党却将张学良视为乱臣贼子，这也让张家人在现实生活中备受歧视，吃尽了苦头。

张闾实的父亲张学浚离开大陆后就开始隐姓埋名，只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有一次他意外暴露了自己是张学良六弟的身份，当即被老板讥笑道：“张家人还需要出来工作吗？”张闾实至今记得，父亲那天回家后独坐客厅落泪的落寞身影。

张闾实说，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家后代的身份对于张家人而言，都是莫大的伤害和沉重的负担。

张闾实念书的时候，他经常听到同学们在背地里议论他是叛将的小孩、大军阀的孙子。有一天上到一节历史课，讲的正好是张家的历史。老师不让他听，让他独自到操场上去玩。

后来张闾实回到教室，大家鄙视和排挤的眼神让他终生难忘。他便问了要好的几个同学，老师在课上讲了什么。对方告诉他最好不要听，“老师讲得很激动，听了会难过”。

从学校毕业之后，张闾实进入空军服役，同样处处受到排挤。他记得新兵入伍的第一天，自己就被叫到了辅导长的办公室。辅导长告诉他，空军总部很关心他的情况，告诫他言行小心。回忆那段服役的日子，张闾实心有余悸地说：

“每周四，我都要一个人面对全军上台做思想报告，讲讲我的学习体会和心得。那段时间被整得很惨，经常半夜被叫起来出操，训练时没完没了地跑圈，有时还会无缘无故招来一顿打。这样的情况在刚进去的时候非常明显，后来才慢慢好些。”

尽管张闾实大多时候有意不提自己的身世，想要在生活中回归普通人的幸福，但是无形的家族压力还是一直笼罩着他，从学业，到工作，到私人生活。

张闾实早年认识一个女孩，两人原本一直相处得不错，但是对方母亲在得知女儿的男友是张家的小孩之后，就坚决反对他们来往，张闾实十分无奈。

张闾实和其他张氏兄弟姐妹真正摆脱那种压力，可以全心发展个人事业，是在蒋经国去世之后。那时张学良在台岛的生活已经不受什么限制。关于这个大伯，张闾实的回忆非常生动。

他记得第一次去见大伯和大伯母（赵一荻）的时候，他们就住在一个有花园的大房子里，大门对面还有个“监视所”。

那时张闾实很小，不知道什么叫软禁，只知道房子的周围站着好多人，进去的人都要出示证件，而大伯父不可以离开那个房子。

在张闾实眼中，张学良是一个普通而慈祥的老人，很爱讲笑话。他记得自己每次去，大伯家里都有好多好吃的，大伯母爱做西餐，非常和气。张闾实很喜欢跟这个大伯玩，因为大伯也很喜欢小孩子，玩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给当马骑。

张闾实还认为，大伯父是个新潮的人，他对孙辈用的、玩的东西一直很感兴趣。解禁之后，他最喜欢去百货公司和超市，而且很喜欢问这是干什么的、怎么用。

遥想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帅何尝不是中国最时髦的一批年轻人，舞会、赛马场、网球场、俱乐部……任何新潮时尚的场所，都有他的身影。

然而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幽禁过后，晚年的张学已经对外界的各种新鲜玩意知之甚少，甚至都不知道消费变得越来越贵。张闾实说：“过年时他给晚辈包的红包一直都是200元，20年没有变过。”

蒋经国掌权时期，对张学良的限制已经相对放宽。他已经可以在岛内随意走动，尽管还有一些随行人员跟着他。

获得相对自由之后，张学良平时最喜欢到海滩边走走，吃吃小馆子，老朋友也偶尔会去和他打麻将，还故意让他赢。相对于年轻时候的奢侈享受，在台北时的张学良，生活变得简单许多，他家里种了许多花，还养了一大笼鹦鹉。

张闾实记得，伯父家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台电视。有一次电视里演“西安事变”，张学良看了之后很激动，当即就把电视关了。以后再去他家的时候，电视就不见了。

张学良在家人面前从来不提“西安事变”，但他对自己发动“西安事变”并不后悔。有一次媒体采访他的时候问：“如果把历史重演一遍的话，您还会那样做吗？”张学良坚定地回答：“还会那样做。”

如果说张学良晚年有什么遗憾，那其实就是再没能回到东北老家。在张闾实看来，大伯父尽管在台湾生活了大半辈子，但是生活习惯并没有改变。他非常爱吃东北菜，尤其是炖茄子和水晶蹄髈。

在张学良的弟媳中，张闾实的母亲炖得一手好茄子。张闾实记得，大伯解禁后经常去他们家吃饭，来之前都会打个电话说：“弟妹啊，再炖点茄子吧。”

食物，成了晚年的张学良怀念故土、追忆家乡最亲切的媒介。

漂泊在外的那些年里，许多张家人和张学良一样，都心系那遥远的故乡。张闾实的奶奶，也就是张作霖生前最宠爱的五姨太寿夫人，生前就不止一次地对孙子回忆当年在东北的岁月，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奶奶乡音很重，总告诉我东北有多美，冰天雪地里坐着马车，有好吃的大锅菜，有冻梨，还有那种从南方运来的很小很小却很甜的橘子……”

从小到大，家人关于乡土的美好回忆常常触动着张闾实的心，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故乡的模样，想象过老照片中的爷爷和父辈们在老宅院里的生活。可是回到大陆故乡却又是让他不安的。

大陆对于张家人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会不会也和这边一个样？这些张闾实脑海中的疑问在对大陆“不问不打听”的原则下全部化作一个个谜团，而母亲的敏感和紧张也让他一次次打消了回乡的念头。

直到2001年张学良过世后，张家许多远在海外的亲戚开始陆续回国寻宗，不过大都是以观光客的心态。与此同时，大陆那头还冒出了不少自称张家后人的骗子。

当听说张作霖有第九个儿子，以及张学浚还在世的流言时，张闾实的母亲生气了。事实上，张家到了张学浚家族这一支，寿夫人承认的孙子仅剩下张学浚两兄弟。张闾实的母亲逐渐认为，是时候有人回到东北处理一下张家的家务事了。

老太太对这件事情没有勉强，但是张闾实兄弟俩还是为大陆张家正在慢慢消失，爷爷至今没有人去祭拜而感到难过。想到哥哥如今已经50多岁，家中儿女又尚且年幼，张闾实决定担负起探访故土的重任。

2007年3月，张闾实借着一次相熟的港商团到大陆东北考察的机会，迈出了回故乡的第一步。这是一场充满波折的旅程。张闾实一路辗转了香港、武汉、长春等地，才来到了哈尔滨。

与同伴分开后，张闾实独自打车从哈尔滨前往沈阳。每靠近故乡一步，他就更进一步地体会到，什么是“近乡情更怯”。

抵达沈阳后，张闾实激动地直奔张家故居大帅府。帅府的工作人员被他吓了一跳，因为张闾实一开口就说：“我是张作霖的孙子，父亲是张学浚，祖母是寿夫人，想看看大帅府，想去给爷爷扫墓。”

随着工作人员与张家在海外各地的亲属取得联系，张闾实的身份很快得到求证。时隔数日，在博物馆馆长张力等人的安排陪同之下，张闾实终于如愿来到了位于盘锦大洼的张氏墓园祭拜爷爷张作霖。

1928年6月4日，日军河本大作等人在中国铁路与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交叉地皇姑屯三洞桥，用150公斤烈性炸药对张作霖所乘专列实施了爆炸。

爆炸现场，整个桥洞坍塌，张作霖本人身受重伤，后不治身亡。多年后，一块“皇姑屯事件爆炸地”的黑色碑石在这里竖起。

张闾实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块碑石已被圈入铁路防护栏内，因此他只能远远地凝望着……

张闾实说，作为张家的孩子，他对那段历史，有着解不开的情结。

“我小时，爸爸没有跟我说过我是张作霖的孙子。对于这件事，我还是2年级时从课本上了解到这段历史的，台湾的教科书虽然记载得很少，但还是感觉刻骨铭心。”

“于中华民族而言，这段历史不堪回首，我们决不会忘记国耻。过去是沉痛的，所以我们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同时也要正告日本右翼：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伟大的中国人民是不可欺的！”

张闾实还为爷爷写下了一篇祭文，文章从文明古国起笔，一直写到眼前的皇姑屯。关于爷爷罹难，关于那段国仇家恨，关于数千万同胞惨遭涂炭的历史，字字泣血。

继这场寻根之旅之后，张闾实又历时3年考证，写下回忆录《漫漫归乡路》，讲述一个个张家人的亲历历史，也披露了张氏家族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如今，张闾实已经带着夫人回到沈阳定居，他坚定地表示，要回来做一个东北汉子。

时隔半个多世纪的沧桑，英雄的血脉重新流淌在了他的故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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