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麦草图

麦秋（散文）

任新洪

（Jannis Knorr/Photographer）

晚上回家的路上传来隆隆的机器声，思量间突然想起了麦收时节，吃了桑椹和麦黄杏就要开镰了。随着时代的进步，机器代替了人工，人们轻快了，可也少了些先前劳动的乐趣。

记得那个时候，过麦秋对于我们这帮孩子也算是一次狂欢节吧，因为那个时候学校要放半月的麦秋假，自然是我们要狂欢一把的，放假前，每逢星期六我们还到野地里收集一种叫做辫子草的长草，长长的一节节的足足超过我们那时的个头，一把把的用力扯下来，等扯到够一捆了就背回家，大人们就借着月光，在街上闲聊的空档把长长的辫子草拧成一根根的草绳留着捆麦子用。这也预示着我们的假期就要来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不知道背回多捆辫子草后，学校终于放假了，“一定听家里大人的话，替家里大人干活……”老师像唐僧一样念起来没个完，我们的书包早就背好了，也不看看我的眼色，他还在那里念经。那时的焦急等待就像憋着尿一样难受。

回到家，书包就像手榴弹一样随便一扔，就算是一个阶段的胜利了，放心书包会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因为上面系着红领巾了。

听从老师的教导，我们要帮着大人干活的，爹蹲在磨刀石前用力的磨着镰刀，还不时在洗脸盆里撩一点水放到石头上，镰刀月牙部分银亮银亮的，发着寒光，似乎镰刀的风就能割断麦子，爹又伸出手在指甲盖上试试镰刀的锋利程度，自然也会给我磨一把，我的镰刀把手比他们的要短很多，不过可没有他们的锋利，爹说磨快了怕割了我的手。这个可是他们的经验了，单看看他们手上的疤就知道了。

鸡叫两遍就开始行动了，也就是凌晨3点多钟吧，老师的教导帮大人干活，时刻记在心里，惺忪着朦胧的眼，嘴角哈喇子的爬痕还贴在那里，不洗脸穿上衣服就跟着走，4月的天气，早上还是很冷的，不过月亮格外娇媚，柔和的光像轻纱一样覆盖着苍穹下的万物，那么的静，那么的安详。枣花散发着甜甜的香气，也总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咽下几口唾沫。

那个时候都是几家人搭伙干活，我们家就和姨姥爷家一块。姨姥爷就是我娘的姨夫，他们家有车，有牛，我们就叫牛车，这个时节牛是最累的，它把割下来的麦子拉倒提前弄好的场院里，它再拉着石磙压麦子，完事了还要耕地绛棒子。总之对牛的称赞是不过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是它享受盛宴的时候，会给它最可口的食材，就像我们放假一样，享受一次礼遇。

人都到齐，姨姥爷就会仰起头对着朗朗明月大声的喊“开镰咯！开镰咯！”紧接着四下里也都响起了同样的呐喊声“开镰咯开镰咯”此起彼伏就过年放鞭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这喊声就像冲锋号一样振奋人心，鼓舞人，挥起镰刀都带劲。后来知道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老人说谁家喊了这第一声，谁家今年就是大丰收，所以每年姨姥爷都会为我们家喊这第一声！其实也就是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和寄托吧，起早的真实原因是，第一多干活，第二早上的麦芒不扎人，有露水自然就好干活，镰刀割断麦秸的瞬间，那股子清香才是真正的沁人心脾啊！带着露水湿润的麦草清香，从麦秸断处滋滋地冒出来，和着枣花甜甜的香气，调和成世间最美的味道。

所有的人都弯着腰挥舞着镰刀，满耳朵里都“嚓嚓”的割麦子的声音，我自然是被落在最后，等着别人接应。不经意间，太阳害羞一般的红着脸望着这群勤劳早起的人们，阳光铺在麦地里，麦芒也慢慢的坚挺起来，似乎要戳破太阳的脸皮。一些生灵也开始骚动起来，温度跟着太阳的高度升了起来，此时，我会被安排另一种工作，就是把先前拧好的草绳，均匀的放在割下来的麦子旁，等着把麦子打捆。我会不知疲倦的背起一捆草绳踩着尚且不硬的麦茬铺着草绳。等我铺好这块地也就收割完了，捆麦子可是个技术活，姨姥爷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以前在生产队里他都是劳动能手，一大堆的麦子他那么轻轻的一拉草绳就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一个瘦子了，一别一掖就打成一捆了，麦子捆的分量可不轻，反正是比我那时的体重要重很多。

打捆的同时姨姥爷会找几个个头大的麦穗，用他那双厚重的大手搓搓吃，当然，我是第一品尝者，因为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听老师的话。

趁着天不是很热，把捆好的麦子拉倒场院里，晾晒后就要轧麦子了，铺的厚厚的麦子足足能到我的腰，老牛拉着石棍（huen)以姨姥爷为中心，就这么一圈圈的转着轧着，直到把所有的麦粒都轧出来为止，然后是起场，扬场，最后只剩下麦粒，一大堆在那里，如果天黑了还要看场院，那个时候小偷多，也是生活所迫吧。

我们最喜欢的还是轧场的时候，没有我们什么事，找个树凉快，看着就行，其实最终的目的是等着吃冰棍，不时地张望着，“冰棍，奶油冰棍汽水来！桔子汽水”最爱听这个了，比起老师念的经要好听多了，1毛钱一根冰棍，汽水3毛退瓶2毛，这个水也就是一毛钱，在井里提一桶水凉凉的把汽水放里面冰着，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恒温仓了。喝完汽水的瓶子也舍不得及时退回，我们还要倒上水，买上5分钱一包的糖精，放在里面过瘾。

真正的麦收也就5-6天的功夫，这个季节是多变的季节，所以要抢收，赶上雨天这收成就会减产了，过了这几天，也就没有我们孩子什么事了。自然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水里玩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偷偷的去了。捞几个小蝌蚪，留着开学自然课上用，当然我们也会跟着邻家大哥去别人家的果园里去偷苹果，背心扎到腰里预备着放苹果，自然是让人家追的屁滚尿流，到安全的地方，苹果也所剩无几了，都从裤裆里漏了出去。找个避静的地方，理顺好了气，掏出寥寥无几还不熟的苹果，欣喜的在衣服上擦擦一口咬下去，酸酸的涩涩的，就像那个时候的年纪。

大雨过后我们还会去二奶奶家的菜园里“帮忙”，赚点好吃的，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把二奶奶家的篱笆给偷偷拔下几根来送过去，就说是我们捡的，然后，二奶奶就会每人给摘根黄瓜。顶着花的黄瓜带着白头的刺，吃起来都那么清香，吞下去感觉整个肠子都透丝亮亮的，让人心旷神怡。到现在二奶奶见到我们几个还说我们鬼心眼子多，知道我们小时候皮，所以就不敢“得罪”我们。只能将计就计，说我们总会懂事的。

麦假就这么悄不蔫地过去了，找到红领巾，拖出长了毛的书包，翻出放假时布置的作业，努力的收着还在偷苹果的心，捂住喝汽水的嘴，捆住淌水的腿，夹在书里的美好记忆，嗅着枣花的清香，拿着二奶奶家的黄瓜，连同这麦秸一起让泥封成一顶麦秸垛，矗立在小河边，听着隆隆的机器声，看着一场场美丽的丰收喜悦！

（Kai Pilger/Photographer）

作者简介

任新洪，1979年出生，曾任滨州市星火公益监事会监事，无棣县星火公益理事会副会长，现任山东世耀农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工会主席，长期参与和发起社会公益活动及活动策划等，2015年签约江山文学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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