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形状

文|寒溪

昨天有位朋友发来了一组石榴花的图片，每张精美的图片里都是一丛丛、一簇簇嫩绿的枝叶衬托着数个火红漂亮的花朵，非常娇艳醒目。石榴花枝那大红大绿的色调，虽然看着略显俗气，但却也倍感亲切。

农村人说话做事都是很实际的，比如说在自己院子里种树，从来不会种植华而不实的树木，就连杏树、桃树这类虽然结果，但不能成材的树种也很少有人家种植。他们常说这样一句话：“种花不如栽树，养鸟不如喂鸡。”但也有列外，就是乡村人家，几乎家家都会种上一两株石榴树。大概是因了石榴树寄托着农人一个朴素而美好的愿望——石榴多子，取子孙绵延之意；又因石榴树开花时节，满树热闹火红，以此期盼自己的日子能像满树的榴花一样，繁荣美好、红红火火。

父亲是一个很严厉很传统的农民，对花草鱼虫之类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是绝对禁养的，但他也不能免俗，我家院子里与许多农人家一样，也毫不例外地种着一株石榴树。

在我记事的时候，我家那株石榴树的树冠已经很高大了，它那繁茂的枝叶高过了堂屋的前檐。

春天石榴树发芽时的景象是很令人振奋的，但见满树赤红色的针状叶芽仿佛条条啁啾喧嚣的雀舌，一律向上生长，充满了旺盛热烈的生命力。随着天气的转暖，叶芽渐渐长大变绿，随之枝头缀满了花蕾。石榴花的花期很长，在每年的端午节前后花开的最盛。每逢此时，翠绿的枝叶间，石榴花开的艳红如火焰。

石榴树是雌雄同株的植物，在一根枝条上同时生有雄花与雌花。雌花底端生有肥大圆润的子房，雄花的底端形状则是尖尖的。农人不知道雄花的作用，平时看到它只开花不结果，就很形象地称它为“谎花”。在农人眼里“谎花”与经常说谎的人一样，是不值得珍视的，这个道理就连几岁的孩子也知道。受长辈们认知的影响，孩童们会把“谎花”随意摘下来，把玩一会儿，然后随手弃之如蔽履。信义是做人的根本，人言为信。楚人说，得黄金百金，不如得季布一诺。如果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谎话连篇，毫无诚信可言，那么他的下场就如同这华而不实的“谎花”一样，终究会被世人唾弃。

石榴花的颜色多为正红色，有单瓣、重瓣之分。但也有某些品种会开出嫩黄、粉白的花朵。我家的这株石榴树的品种是五大名榴之一，“大青皮石榴”，开的花朵是单瓣深红色。

青皮石榴果实个大且高产，籽实甜度高，不易开裂，耐储存，是石榴中的极品。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较其他品种的石榴成熟的晚一些。那天七岁的小外孙按时来家里吃饭，见外婆还没有把饭菜做好，他突然说了一句很“成人”的话：“好饭不怕晚。”听到孩子说出这样成熟的话语，笑得我们不行。是的，好饭不怕晚，晚熟的石榴自然别有自己独特的风味。

在北方，中秋节有品石榴、吃月饼赏月的风俗，所以采摘石榴一般都在中秋节前一两天。这时候我家的青皮石榴还没有真正熟好，但为了迎合节日也只得提前采摘了，只是会留下少部分在树上继续生长着。青皮石榴产量高、果实大绝非虚言，记得我们家这株石榴树，每年都能结一二百个果实，最大的单果重量会接近两市斤。

摘下来的石榴除了待客和自己享用外，还会送给街坊邻居分享品尝。安危互仗，甘苦共尝，这是乡村邻里间最淳朴的美德。

中秋节过后大约半月二十天，留在枝头上的石榴真正成熟了，此时个别果实已经开裂。熟透了的石榴籽粒紫红晶亮，犹如品相极佳的红色玛瑙，食之汁液满口爽甜异常。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然而出名再早，奈何晚景凄凉。能坚持到最后，才是完美的收官。人生那么长，着什么急？就像这青皮石榴，仔细的结，慢慢的长，最后长成人间极品佳果，多好！

青皮石榴极耐储存，冬天即使冷到零下十几度，多汁的籽实也不会结冰。中秋节前后摘下的石榴，储放在干燥的谷仓里，直到春节时拿出来食用，依然爽甜如初。

随着城市如海水涨潮般的外拓，很多近郊的村庄及村庄里的风物人情，也都随之永远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我们家的那株高大的石榴树，如今也是仅存在记忆里了。

都说隔门儿的饭菜香，仔细想想，或许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多年来，我曾品尝过很多别人家的石榴，却始终感觉都没有我们家的那棵石榴树结的青皮石榴籽实甜。

端午节就要到了，如果那棵石榴树今天还在的话，应该是繁花满树了吧。臆想着那满树冠的绿叶红花，在安闲温馨的农家小院里，缓缓地向四外弥漫着，就像亘古的光阴，而我却再也回不到那旧日的光阴里去。

（文中两幅插图为孙德生先生画作，特别鸣谢！）

作者简介：寒溪（原名张庆德），济南市历下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嗜翰墨，喜文学，孜孜以求，未敢松懈。有散文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纸媒及文学网站。散文《家乡的铃兰》，被收录于《中国美文欣赏》一书。历下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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